“陛下,独孤皇后在殿外候见。”老宦官王德顺小心翼翼地说道,他那原本就有些佝偻的身躯此刻更是弯得像一张弓,仿佛随时都会折断。他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似乎对接下来要传达的话有些迟疑。
王德顺的手轻轻地搭在紫檀木托盘的边缘,那托盘上原本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参茶,但此刻这杯茶早已凉透,表面甚至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他的手指不自觉地在托盘上摩挲着,那布满老人斑的皮肤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苍白,微微的颤抖也越发明显。
“娘娘说……有要事相商。”王德顺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把话说完,他的目光有些躲闪,不敢直视皇帝的眼睛,似乎害怕从皇帝的脸上看到不满或者恼怒。
杨坚(始皇)正埋头于堆积如山的奏章之中,这些奏章如同一座座小山般堆积在他的案几上,让人望而生畏。他全神贯注地审阅着每一份奏章,手中的朱笔不时地在上面批注着,时而眉头微皱,时而若有所思。
突然,一阵轻微的声响传入他的耳中,他的手指猛地一顿,朱笔在“废除九品中正制”的诏书上洇开了一朵血红的墨花,宛如一朵盛开的彼岸花,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眼。
杨坚缓缓地抬起头,烛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了深浅不一的阴影,使得他的面容在明暗之间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朵墨花上,眼神有些许的凝滞。
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他依然没有完全适应这具陌生的躯体。这具身体比起他原本的样貌,显得太过文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其吹倒。然而,唯有那双眼睛,还保留着几分他作为帝王应有的锐利,那是一种历经沧桑、洞悉世事的目光。
“宣。”他面无表情地说道,声音低沉而简短,仿佛这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命令。然而,就在他说话的同时,他的右手却像有自己的意识一般,悄悄地将案几上的几卷特殊的竹简推向了阴影处。
那几卷竹简看似普通,但实际上却隐藏着他的秘密。这些竹简上记录着他精心绘制的阿房宫重建草图,以及度量衡统一的新标准。这些草图和标准,都是他经过长时间的研究和思考才得出的成果,其中的细节和精确程度令人惊叹。
更让人惊讶的是,这些草图和标准与秦制竟然惊人地相似。这意味着他不仅对秦朝的建筑和度量衡有着深入的了解,还在某种程度上继承了秦朝的制度和理念。
王德顺躬身退出时,衣袖带起一阵微风,吹得烛火摇曳不定。杨坚(始皇)望着跳动的火焰,突然想起骊山陵墓中的长明灯。两千年前,那些以鲛人油制成的灯盏,也是这样在幽深的地宫里明灭闪烁...
殿门开启的声响打断了他的思绪。一阵清冽的梅香先于人影飘入,这香气让他恍惚了一瞬——当年阿房宫中,赵夫人最爱用梅花熏衣。
独孤伽罗身着藕荷色窄袖襦裙,裙裾上银线绣的缠枝纹在行走间若隐若现。她发间只簪一支白玉步摇,素净得不像母仪天下的皇后,倒像是某个清修的道姑。这个鲜卑女子行走时脊背挺直如青松,层层叠叠的裙裾纹丝不动——这是北周宫廷严格礼仪训练的结果。杨坚(始皇)曾暗中观察过宫中其他妃嫔,她们走路时裙摆都会如流水般荡漾,唯有独孤伽罗,仿佛永远踩着某种看不见的刻度。
“臣妾参见陛下。”独孤伽罗微微躬身,广袖如同云朵一般缓缓舒展开来,仿佛一朵盛开的花朵。她的动作优雅而端庄,每一个细节都透露出她的高贵气质。
然而,就在她抬起头的瞬间,原本温婉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如剑,直直地刺向皇帝的双眼。那浅灰色的眼眸在宫灯的映照下,竟然近乎透明,宛如终年不化的冰川一般,散发着冰冷的寒气。
杨坚(始皇)心头微凛。二十年的夫妻,他太熟悉这个眼神——每当独孤伽罗发现三个儿子偷懒逃学时,就会露出这样的神情。他下意识地摩挲左手拇指上的玉扳指,这是宿主身体留下的习惯动作,他花了很大力气才模仿得惟妙惟肖。
“皇后深夜前来,所为何事?”他的声音低沉而冷淡,仿佛没有一丝温度。他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站在面前的皇后,只是故意用朱笔在奏章上随意地勾画着,似乎对她的到来毫不在意。
然而,他的内心却远非表面这般平静。他能感觉到皇后那道锐利的视线如芒在背,让他有些坐立不安。案几下的左手却在不知不觉中悄悄握紧,那里藏着一把淬毒的匕首,是他今早刚刚从暗卫那里取来的。
这把匕首通体漆黑,寒光闪闪,显然是经过精心打造的。刀刃上涂抹的毒药更是致命无比,只需轻轻一划,便能让人顷刻间毙命。他将匕首藏在案几下,本是为了以防万一,却不想今晚真的派上了用场。
独孤伽罗没有立即回答。她缓步走向御案,步摇上的玉珠相撞,发出清越的声响。杨坚(始皇)注意到她的右手一直拢在袖中,这个细节让他后背的肌肉绷紧了。
"臣妾在书房拾得此物。"独孤伽罗终于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正是方才皇帝写废九品中正制的那份。她纤细的手指缓缓展开竹简,指甲上淡粉色的蔻丹在烛光下像十片小小的花瓣,"这字迹...与陛下平日判若两人。"
竹简上的秦篆如刀刻斧凿般凌厉,与隋朝通行的楷书大相径庭。杨坚(始皇)这才惊觉自己情急之下竟用了最熟悉的字体。三个月来,他日夜练习宿主的笔迹,却在这关键时刻露出了破绽。
他面带微笑,语气轻松地说道:“朕近日闲来无事,便翻阅一些古籍,权当消遣,顺便随手练习一下。”说话间,他伸出手,似乎想要取回放在案几上的竹简。然而,就在他的袖口掠过案几上那尊青铜朱雀灯时,一阵微风轻轻拂过,灯影在两人之间剧烈地摇晃起来。
独孤伽罗却后退半步,藕荷色的裙裾扫过地上的金砖,发出轻微的沙沙声。"陛下可知,这竹简背面还写着'驰道规制'四字?"她的指尖抚过那些奇怪的符号,那是用秦朝计量单位标注的数字,"这些数字换算过来,比现有官道宽出三倍有余。更奇怪的是..."她突然抬眸,"与咸阳故城出土的秦直道遗迹完全吻合。"
殿内陷入死寂。远处更漏的水滴声、殿外侍卫铠甲碰撞的声响,在这一刻都消失了。烛花爆开的"噼啪"声格外刺耳,一滴滚烫的蜡油溅在杨坚(始皇)手背上,他却浑然不觉。
"伽罗到底想说什么?"他终于放下朱笔,直视皇后眼睛。这是他第一次用宿主对妻子的爱称,语气却冷得像在审问犯人。
独孤伽罗的瞳孔微微收缩。她突然从怀中取出一卷帛书,轻轻铺展在案几上。那是杨坚患病前的亲笔手稿,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朝政要务,字迹圆润平和,与竹简上的秦篆形成鲜明对比。
"杨坚。"她突然直呼其名,鲜卑血统带来的高颧骨在烛光下投下锋利的阴影,"你最近批阅奏章时,总是不自觉地用食指敲击案几——这个习惯,是从三个月前那场风寒后才有的。"她指向帛书末尾的一行小字,"真正的杨坚最讨厌这种声响,他曾在给我的手书中写道,崔侍郎面奏时敲击笏板的声音让他'烦厌欲呕'。"
一滴冷汗顺着杨坚(始皇)的脊背滑下。他确实模仿了宿主的诸多习惯,却忽略了这些细微之处。更让他心惊的是,独孤伽罗竟能如此精确地指出时间节点——正是他借尸还魂的那一日。
"还有,"独孤伽罗上前一步,梅香愈发浓烈,"你已有四十七天未唤我'伽罗',总是称'皇后'。"她的声音突然哽咽,像是冰层下涌动的暗流,"今早你去探望丽华时,竟认不出她最爱的雪团子...那孩子躲在屏风后哭了半个时辰。"
杨坚(始皇)猛地站起,案几被撞得摇晃,笔墨纸砚哗啦啦散落一地。他们的长女杨丽华,正是北周宣帝的皇后。那个爱吃江南点心的小姑娘,如今已是前朝太后。他今早确实去过永安宫,却不知那个低头啜茶的少女就是宿主的女儿——在他眼中,那不过是又一个需要提防的北周余孽。
"朕...朕近日操劳过度。"他强压下翻涌的杀意,右手悄悄移向案几下的匕首。这个聪慧的女人留不得了,尽管她可能是这世上最了解宿主的人。
似乎察觉到危险,独孤伽罗突然转变话题:"陛下可记得我们新婚那夜?你在普六茹家的马厩里,对我说过什么?"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腰间佩玉,那是杨坚送她的定情信物,玉上刻着"同牢合卺"四字。
这是陷阱。杨坚(始皇)的瞳孔微微收缩。他与宿主记忆的融合并不完全,许多早年细节仍是空白。他想起昨日查阅的起居注,杨坚与独孤伽罗成婚时还叫普六茹坚,是北周大司马独孤信的乘龙快婿...
"年代久远,朕记不清了。"他含糊其辞,同时估算着与独孤伽罗之间的距离——三步,足够他瞬间割断那纤细的脖颈。
独孤伽罗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随即恢复平静。她慢慢后退,步摇上的玉珠相互碰撞,奏出一串凄清的音符。"臣妾告退。"她行礼时,一缕青丝从鬓边滑落,在苍白的面颊上投下阴影,"陛下当保重龙体。"最后四个字说得极轻,像是叹息。
殿门关闭的声响回荡在空旷的大殿里。杨坚(始皇)一拳砸在案几上,竹简弹起又落下,露出背面那些精确到寸的驰道数据——与两千年前他修筑的秦直道分毫不差。他抓起竹简狠狠掷向殿柱,碎裂的竹片四散飞溅。
"赵高!"他下意识喊出这个刻骨铭心的名字,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冷汗浸透了里衣,黏腻地贴在背上。三个月来建立的自信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如果连枕边人都能看出破绽,那些老谋深算的大臣呢?
他疾步走向西侧的密阁,那里藏着这几个月来秘密搜集的朝臣把柄。途经铜镜时,镜中人阴鸷的眼神让他骤然止步。这不是杨坚的眼神,是他——嬴政的眼神。独孤伽罗说得对,他确实变了很多...
密阁中的蜡烛自动燃起,这是机关大师宇文恺设计的精巧装置。杨坚(始皇)从暗格中取出一卷名册,上面用朱笔圈出了十几个名字——都是独孤家的心腹重臣。他的手指在"高颎"二字上停留片刻,这个独孤伽罗的姑表兄,如今是朝中最有权势的尚书左仆射。
"来人!"他对着虚空下令。一个黑影立刻从梁上翻下,跪伏在他脚边。"监视永安宫,皇后的一举一动都要禀报。"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再查查近日有哪些人接触过咸阳来的方士。"
黑影领命而去。杨坚(始皇)独自站在密阁中央,忽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孤独。两千年前,他横扫六合时,身边尚有李斯、王翦等心腹;如今在这陌生的时代,他连一个可信之人都没有。
窗外传来打更的梆子声,三更天了。他想起独孤伽罗临走时那个哀伤的眼神,心中莫名烦躁。或许该直接除掉这个隐患?但宿主的记忆碎片突然涌现——杨坚登基那日,独孤伽罗亲手为他戴上冠冕,两人相视而笑的模样...
"罢了。"他喃喃自语,从密阁暗格里取出一只鎏金铜匣。匣中整齐排列着十二枚玉符,这是调动禁军的信物。既然伪装出现了裂痕,那就加快步伐——明日早朝,他要以"谋逆"罪名清洗一批大臣,特别是与独孤家交好的那些。
东方渐白时,杨坚(始皇)终于合上最后一卷奏章。他活动了下僵硬的脖颈,忽然瞥见案几角落有一小片藕荷色的丝线——是独孤伽罗衣裙上挂落的。鬼使神差地,他拾起丝线凑近鼻尖,那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梅香。
这一刻,他分不清涌上心头的是杀意,还是某种更复杂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