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皇元年二月甲子,长安城南郊的圜丘祭坛上,九重华盖在晨风中微微摆动。五色土筑成的三层圆坛周围,三千禁军持戟而立,文武百官按品阶肃立,绛纱袍服在初春的寒风中猎猎作响。太常寺乐工奏起《承云》之乐,编钟清越的声音穿透薄雾,回荡在渭水之滨。
杨坚身着玄衣纁裳,头戴十二旒冠冕,腰佩鹿卢玉具剑,缓步登上最高层的"昊天上帝"位。每踏上一级台阶,他都能感受到脚下五色土传来的微妙震颤——这是按照《周礼》规制,从天下九州采集而来的土壤。当他的赤舄踏上最后一层时,东方的朝阳恰好跃出终南山巅,将金光泼洒在祭坛中央的青铜鼎上。
礼部尚书苏威捧着紫檀木匣上前,苍老的手指微微颤抖。匣中盛放着传国玉玺——据说正是用和氏璧雕琢而成,缺的一角用黄金补全。当杨坚接过这方沉甸甸的玉玺时,一阵强烈的眩晕突然袭来。他的视线模糊了,耳畔响起无数嘈杂的声音:
"书同文,车同轨..."
"焚诗书,坑术士..."
"徐福,东海君..."
这些陌生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入脑海,杨坚感到太阳穴突突跳动。恍惚间,他看见自己站在琅琊台上,眺望浩渺东海;又看见自己在阿房宫的密室中,对着半卷竹简喃喃自语;还看见咸阳宫的丹墀下,儒生们被活埋时扬起的尘土...
"陛下?"苏威小声提醒,将杨坚的思绪拉回现实。
杨坚——此刻已是杨坚(始皇)——回过神来,五指收紧,感受着玉玺边缘的棱角。这个触感如此熟悉,仿佛昨日才刚放下。"朕...必不负天下所托。"这个自称脱口而出,流畅得如同呼吸般自然。
太史令捧着典册高声宣读:"维大隋开皇元年,岁次辛丑,二月甲子朔,皇帝臣坚敢用玄牡,昭告于皇天后土..."
杨坚(始皇)的目光扫过坛下众臣。高颎神色肃穆,杨素眼含热泪,李德林若有所思。在最后一排,他注意到一个身着七品浅绿官服的年轻人正偷偷抬眼观望——那眼神让他想起当年在赵国为质时见过的蔺相如。
"...谨以制书,改元开皇,大赦天下!"
随着诏书宣读完毕,坛下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杨坚(始皇)举起玉玺的刹那,忽然看到自己的手臂上浮现出诡异的青黑色纹路,如同古籍中记载的"龙鳞之兆"。但转瞬即逝,仿佛只是阳光造成的错觉。
退朝后,新登基的隋文帝独自来到太极殿西侧的密室。这里原是北周皇室收藏佛经的地方,四壁的樟木书架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檀香味。如今被他改造成了私人书房,北墙上悬挂着一幅新绘制的疆域图,图上用朱砂标注着十二个军事重镇。
烛光下,杨坚(始皇)展开一卷来自河西的密报,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一处关隘。"关陇世族把持朝政,地方豪强拥兵自重..."他的手指重重按在并州位置,指甲在羊皮地图上留下半月形的凹痕,"与当年六国余孽何其相似。"
他从青瓷笔山上取下一支狼毫,突然怔住——这握笔的姿势,分明是秦篆的执法。案几上摊开的明明是今楷奏章,眼中所见却变成了虫书鸟篆。一阵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头,他扶住案几边缘,青铜螭纹的冰凉触感让他稍稍清醒。
"陛下,药煎好了。"老宦官张权捧着漆盘进来,碗中汤药散发着苦涩的香气。
杨坚(始皇)接过药碗,突然厉声问道:"这药方里有几味来自东海的药材?"
张权吓得跪倒在地:"老奴不知...太医署只说这是安神的方子..."
"滚出去!"杨坚(始皇)将药碗砸在地上,褐色的药汁溅在波斯进贡的地毯上,形成一片狰狞的痕迹。待张权连滚带爬退出后,他从袖中取出那枚"忘尘"道长所赠的玉佩,贴在额头上。玉佩传来刺骨的寒意,脑海中翻腾的记忆浪潮稍稍平息。
他取出一卷空白竹简——这是特意命人从南山采来的新竹制成,还带着竹子的清香。用秦篆写下"废九品中正制"六个字,笔势凌厉如刀。突然,一阵剧痛从颅底窜上,他闷哼一声,竹简从手中滑落——这是杨坚本体的意识在反抗。
"不...不可..."杨坚本体的声音在脑海中微弱地挣扎,"关陇贵族是立国之本..."
杨坚(始皇)抓起案上的青铜镇纸,重重砸向自己的太阳穴。剧痛带来了短暂的清明,他冷笑道:"妇人之仁!当年若不是对六国贵族心慈手软,何至于二世而亡?"说着又提笔写下"推行科举,寒门取士"。
这时,密室的门被轻轻推开。独孤伽罗端着一盏杏仁茶走进来,看到满地狼藉不由蹙眉:"陛下连日操劳,该歇息了。"
杨坚(始皇)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陌生的冷光。当目光落在皇后手中那盏茶时,突然厉声道:"放下!谁让你碰朕的饮食?"
独孤伽罗的手僵在半空,杏仁茶的热气在她惊愕的脸前氤氲。二十年来,丈夫从未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话。
深夜的寝宫内,杨坚(始皇)在龙榻上辗转反侧。每当闭上眼睛,就会看到两个截然不同的记忆画面交织闪现:一会儿是独孤伽罗为他披上战袍的场景,一会儿是模糊记忆中某个后宫女子为他系上玉带的片段。
"阿房宫...阿房宫到底有多少间殿宇?"他喃喃自语,突然坐起身来,赤足踩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侍夜的宫女慌忙掌灯,却被他挥手赶出。
从紫檀木匣中取出传国玉玺,他对着烛光仔细观察玉璧上的纹路。当手指抚过那个黄金补缺的角落时,一段陌生的记忆突然清晰起来——
那是项羽的军队攻入咸阳的夜晚,一个宦官抱着玉玺从章台宫暗道逃走,被追兵一箭射中后背。玉玺跌落石阶,磕缺了一角...
"不对!"杨坚(始皇)突然将玉玺砸向墙壁,在最后一刻又硬生生收住力道,"朕明明是在东巡途中驾崩,怎会记得楚汉之事?"
剧烈的头痛再次袭来。他跌坐在龙榻边,汗水浸透了明黄色的寝衣。恍惚中,他看到铜镜里的自己面容扭曲——时而变成那个鹰视狼顾的秦王,时而又恢复成熟悉的杨坚相貌。
"你...到底是谁?"镜中的杨坚本体突然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杨坚(始皇)掐住自己的喉咙,直到镜中的幻象消失。他跌跌撞撞走到书案前,颤抖着写下:"朕即天下,天下即朕。"可写完才发现,纸上赫然是两种笔迹——前半句是凌厉的秦篆,后半句变成了端正的今楷。
五更鼓响时,老宦官张权在门外轻声禀报:"陛下,高仆射在太极殿候旨,说是关于山东豪强的事..."
杨坚(始皇)用冷水洗了把脸,更衣时发现自己的左臂内侧浮现出诡异的红斑,排列形状酷似传说中的"天子气"。当他穿上十二章纹衮服,系上玉带时,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他已经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记忆,哪些是那个"前世"的残留。
太极殿上,高颎正在禀报河北民变之事:"...清河崔氏私设公堂,擅杀朝廷命官,当地百姓..."
"诛九族。"杨坚(始皇)打断道,声音冷得像终南山的积雪,"另派御史查抄其家产,充作军饷。"
殿中顿时一片哗然。民部尚书苏威出列劝谏:"陛下,崔氏乃山东望族,若处置过激,恐..."
"苏爱卿是在教朕做事?"杨坚(始皇)眯起眼睛,这个表情让站在后排的李德林浑身一颤——他在古籍上见过,这是秦始皇震怒前的神态。
高颎敏锐地察觉到异常,急忙转移话题:"陛下,关于新颁的《开皇律》,大理寺有几点疑问..."
退朝后,杨素悄悄拉住高颎:"昭玄兄可曾发现,陛下近日判案愈发严酷?前日因为一个县官贪了十匹绢,竟判了腰斩。"
高颎望着皇帝离去的背影,低声道:"我更担心的是陛下批阅奏章时用的笔迹...有些批示分明是秦篆写法。"
二人正低声交谈,忽见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跑来:"二位大人快去看看吧,陛下在武库发怒呢!"
当高颎和杨素赶到武库时,只见杨坚(始皇)正手持一柄青铜剑——那是北周皇室收藏的战国古物。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皇帝竟然无师自通地舞了一套早已失传的秦军剑法,剑锋在空气中发出凄厉的啸叫。
"太像了..."随行的老典军颤声道,"这招式与咸阳出土的秦俑握剑姿势一模一样..."
杨坚(始皇)突然收剑,转向众臣:"大隋的军制必须改革。即日起,废除府兵世袭制,实行兵农合一!"说着用剑尖在地上划出几条线,赫然是秦朝的"二十等军功爵制"简图。
高颎与杨素交换了一个惊惧的眼神。这时皇帝突然按住太阳穴,表情痛苦地踉跄了一步。再抬头时,眼神变得温和了许多:"方才...朕说了什么?"
杨素机敏地回道:"陛下是说改革军制之事,臣等这就去拟章程。"
回宫路上,杨坚(始皇)的步辇经过太学遗址。春风送来学子们的诵经声,他突然命令停辇,盯着太学门前的石经看了许久。随行的李德林听见皇帝低声自语:"当年焚书时,博士官藏起来的那些典籍...后来找到了吗?"
李德林手中的笏板"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当夜,独孤伽罗在立政殿拦住了正要批阅奏章的皇帝。烛光下,她直视丈夫的眼睛:"陛下近日所作所为,与当年宇文赟何其相似。"
杨坚(始皇)眼中闪过一丝暴戾,但很快又变成困惑:"皇后何出此言?"
"三日来,陛下处死了二十七名官员,其中十五人出身关陇世族。"独孤伽罗取出一个卷轴,"这是臣妾记录的异常之处。陛下突然精通古篆,对秦制了如指掌,甚至..."她深吸一口气,"甚至夜里说梦话都用秦地方言。"
杨坚(始皇)的脸色变得铁青。他一把抓住独孤伽罗的手腕:"你都知道什么?"
"臣妾只知道,我的丈夫杨坚是个宽容仁厚之人。"独孤伽罗眼中泛起泪光,"不是这个...这个..."
"暴君?"杨坚(始皇)冷笑一声,突然扯开衣领,露出左胸上方那个玉璧形状的胎记,"看清楚!这是和氏璧的印记!朕的梦里全是咸阳宫的景象,朕批阅奏章时秦篆会自己从笔尖流出来..."他的声音突然变得虚弱,"帮帮朕...伽罗...朕感觉自己正在被另一个灵魂吞噬..."
独孤伽罗紧紧抱住颤抖的丈夫,发现他的后背已经湿透。她轻抚着那个胎记,突然想起什么:"陛下可还记得,我们大婚那夜,你说过这个胎记的来历?"
杨坚(始皇)的眼神开始涣散:"朕...我不记得..."
"你说三岁时有游方道士见过这胎记,称这是'帝王印'。"独孤伽罗的声音带着哭腔,"那道士还留下一句谶语:'周亡隋兴,二世而斩'..."
"二世而斩?"杨坚(始皇)突然暴怒地推开皇后,"荒谬!大隋江山必当传之万世!"说着掀翻案几,笔墨纸砚散落一地。在飞散的纸张间,独孤伽罗惊恐地看到有一张上写着"焚书"两个血红的大字。
当值太医被紧急召入寝宫时,皇帝已经陷入昏迷。老太医诊脉后脸色大变:"陛下脉象奇特,竟似有两股气在体内冲撞..."话音未落,杨坚(始皇)突然睁眼,眼中精光四射:"朕没事,退下!"
待众人退去后,杨坚(始皇)从枕下取出那枚越来越烫的玉佩,对着月光仔细观察。玉佩内部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裂痕,隐约组成了一个篆体的"崩"字。
"时间不多了..."他喃喃自语,走到书案前,用颤抖的手写下最后一道密旨:"速寻东海方士,访长生不老药。"写完后,他盯着自己陌生的笔迹看了许久,突然将密旨凑近烛火。
火焰腾起的瞬间,镜中的倒影露出了嬴政特有的冷酷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