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沉的呼吸凝滞在喉咙里。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像一把钝刀慢慢割开他的神经。
陆临站在他身前半步,手术刀在昏暗灯光下泛着冷光。周沉注意到他的站姿很特别——左脚微微前伸,右肩后撤,像是随时准备扑击或者闪避。一个经历过专业格斗训练的人才会有这样的本能反应。
"别出声。"陆临的声音轻得几乎只是唇形,"她看不见,但听得见。"
周沉死死咬住下唇。纸条在他手中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门把手已经转到了底,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吱呀声,门缝缓缓扩大。
一只青白色的手搭上门框,指甲缝里满是黑红色的污垢。接着是一缕油腻的黑发,然后是半张浮肿的脸——左眼只剩下一个黑洞,右眼布满血丝,正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周沉的胃部痉挛起来。他读过足够多的民俗志怪,知道那些都是虚构的——至少在今天之前他一直这么认为。而现在,一个活生生的灵体正挤进房间,空气中弥漫着腐肉和消毒水混合的恶臭。
"林...玥..."女鬼的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声音,像是声带被撕裂过,"我的...病人..."
陆临突然动了。他一个箭步上前,手术刀划出一道银光,直取女鬼颈部。但那东西以一种人类不可能做到的姿势后仰,同时枯瘦的手臂猛地伸长,抓住陆临的手腕。
"不...是...医生..."女鬼的独眼转向陆临,嘴角裂开到一个可怕的宽度,"骗子..."
陆临闷哼一声,被甩到墙上,后脑勺重重撞在瓷砖上。周沉看到一缕鲜血从他发间流下,但男人立刻又站了起来,眼神冷静得可怕。
"颈绳痕迹!"陆临冲周沉喊道,"她上吊用的绳子还在脖子上!"
周沉这才注意到女鬼颈部确实有一圈深紫色的勒痕,被衣领半遮着。他环顾四周,抓起床头柜上的玻璃水瓶砸碎在墙角,抓起一块锋利的碎片。
女鬼的注意力全在陆临身上。她飘向那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腐烂的手指掐向他的脖子。"医生...都该死..."
周沉从侧面扑上去,玻璃碎片狠狠划过女鬼的颈部。一阵刺耳的尖啸几乎震破他的耳膜,女鬼的伤口处喷出黑色的黏液,溅在周沉手背上,立刻灼烧般疼痛。
"退后!"陆临一把拽开周沉,趁机将手术刀精准刺入那道伤口,用力一绞。
女鬼的身体剧烈抽搐起来,像坏掉的电视画面一样闪烁不定。她的独眼瞪着两人,嘴里发出不似人类的嚎叫,然后"砰"地一声炸成一团黑雾消散了。
地上只剩下一截发黄的麻绳。
周沉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他的手背被黑液灼烧出几个小洞,奇怪的是并没有流血,而是渗出透明的组织液。
"第一次?"陆临弯腰捡起那截麻绳,随手塞进白大褂口袋。
"第一次什么?"
"第一次见真的鬼。"陆临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处理一下你的手,那东西有毒。"
周沉这才仔细打量这个救命恩人。陆临看起来三十出头,身高接近一米九,五官轮廓深邃得近乎锋利。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虹膜是一种极浅的灰色,在昏暗光线下几乎呈现银色,看人时总带着一种非人的冷漠感。
"你到底是什么人?"周沉撕下床单一角包扎伤口,"普通人不会这么...熟练。"
陆临正在检查手术刀,闻言抬眼看他:"在这里问这种问题很蠢。我们只是暂时利益一致,不代表是同伴。"他顿了顿,"不过既然你带了媒介物进来,可能活得更久些。"
"媒介物?"
"那本黑皮书。"陆临走向门口,警惕地观察走廊,"它是连接这个世界的钥匙,通常只有被选中的人才会得到。你是在哪找到的?"
周沉想起那本诡异的无字书和照片背面的符号:"我的店里...等等,你怎么知道是黑皮书?我还没描述过它。"
陆临的背影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猜的。这类媒介物通常是书籍或镜子。"他转移话题,"我们需要找到其他五名'患者'。按惯例,第一个是最弱的。"
走廊里比房间更阴冷。应急灯时明时暗,墙壁上满是可疑的污渍和抓痕。周沉跟着陆临,注意到男人走路几乎没有声音,像一只大型猫科动物。
"你刚才给我的纸条,"周沉压低声音,"上面写着林玥的来历。你是从哪里得到的信息?"
"前人的经验。"陆临头也不回,"每个场景都有线索,找到就能活命。"
"前人?他们...都死了?"
陆临突然停下脚步,周沉差点撞上他的后背。男人转过身,银灰色的眼睛在昏暗中有种诡异的光泽:"在这里,死亡是最好的结局。"
一阵寒意顺着周沉的脊背爬上来。没等他追问,远处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接着是凄厉的惨叫。
陆临的表情变了:"其他参与者。"他快步向声源处走去,"跟紧我,别碰任何东西。"
他们拐过两个弯,来到一个十字走廊。左侧的诊疗室门大开着,里面一片狼藉。一个穿保安制服的男人仰面躺在地上,胸口被剖开,内脏不翼而飞。他的眼睛还睁着,脸上凝固着极度的恐惧。
周沉捂住嘴,强忍呕吐的冲动。陆临却径直走进去,蹲下检查尸体。
"不到五分钟前。"他翻动尸体,露出后颈上一个奇怪的标记——一个圆圈里套着数字7,"被'治疗'了。"
"这是什么意思?"周沉指着那个标记。
陆临的表情变得难以捉摸:"意思是我们的任务完成六分之一了。"他站起身,突然警觉地抬头,"有人来了。"
脚步声从走廊另一端传来,伴随着金属拖地的刺耳声响。陆临一把拉住周沉躲到门后,示意他噤声。
脚步声停在门外。透过门缝,周沉看到一个穿着染血病号服的巨大身影——至少有两米高,头部畸形地歪向一侧,右手拖着一把生锈的斧头。
"又...一个...病人..."怪物嘟囔着,声音像是从胸腔直接发出来的。它弯下腰,巨大的手掌翻动尸体,然后失望地哼了一声:"已经...治好了..."
斧头男摇摇晃晃地走开了。周沉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衣服黏在背上。
"第二个'患者'。"陆临轻声说,"力量型,但智商不高。别被它发现就行。"
周沉突然意识到什么:"等等,如果它'治疗'参与者算完成任务,那我们是不是可以..."
"诱导它去杀其他参与者?"陆临冷笑,"你可以试试。但记住,每死一个人,剩下的'患者'就会更强。到最后,你可能要面对一个根本无法杀死的怪物。"
周沉沉默了。陆临走出诊疗室,继续沿着走廊前进。墙上偶尔会出现一些血字,大多是"救命"或"他们都死了"之类的话。有一处特别引人注目,用规整的字体写着:"七日轮回,无人生还"。
"这是什么意思?"周沉指着那行字。
陆临的脚步明显顿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常态:"游戏规则。七个场景,每个场景一天。活过七天才能离开。"
"你之前来过?"
"听说过。"陆临的回答简短而生硬。
他们来到护士站。台面上散落着病历本和针管,一台老式收音机正在播放杂音。陆临熟练地翻找抽屉,找出一串钥匙和一把剪刀。
"拿着。"他把剪刀递给周沉,"对付灵体时,锐器比钝器好用。"
周沉接过剪刀,突然注意到陆临的左手腕内侧有一个奇怪的印记——像是纹身,但已经模糊不清,只能辨认出一个罗马数字"VII"。
"你的手..."
陆临迅速拉下袖口:"旧伤。"他转移话题,"三楼是手术室,应该还有三个'患者'在那里。"
上楼的楼梯间堆满了医疗废料,注射器和血袋散落一地。走到拐角处时,陆临突然拦住周沉,指了指上方。
周沉抬头,差点叫出声——天花板上趴着一个穿病号服的女人,四肢反关节弯曲,像一只巨大的蜘蛛。她的头转了180度,正对着他们咧嘴笑,嘴里满是针头般的尖牙。
"第三个。"陆临低声说,"别动,她对移动物体敏感。"
但已经晚了。蜘蛛女发出一声尖啸,猛地扑下来。陆临推开周沉,自己却被撞倒在地。蜘蛛女的尖牙刺向他的脖子,陆临勉强用手术刀格挡,金属相击迸出火花。
周沉抓起楼梯间的灭火器,狠狠砸向蜘蛛女的后背。怪物吃痛,暂时放开了陆临。周沉这才发现陆临的白大褂已经被划开几道口子,下面的伤口渗出的不是红色血液,而是一种粘稠的黑色液体。
"快走!"陆临挣扎着站起来,推着周沉往楼上跑,"去手术室!那里有她的弱点!"
蜘蛛女在后面紧追不舍,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声。周沉和陆临冲进三楼手术区,陆临反手锁上门,但知道这阻挡不了多久。
"找福尔马林!"陆临捂着腹部的伤口,黑色液体从指缝渗出,"她怕那个!"
周沉翻箱倒柜,终于在药品柜里找到几瓶福尔马林溶液。门已经被撞得变形,蜘蛛女的一只手臂从缝隙中伸进来,疯狂挥舞。
陆临接过一瓶,用手术刀撬开瓶盖:"我数到三,一起泼她。"
门被彻底撞开的瞬间,两人同时将福尔马林泼向蜘蛛女。液体接触到怪物的皮肤,立刻发出滋滋的腐蚀声。蜘蛛女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像蜡烛一样开始融化。
"再来!"陆临又扔过去一瓶,正中怪物面部。蜘蛛女踉跄后退,最终化为一滩冒着泡的黑水。
周沉瘫坐在地上,浑身发抖。陆临靠在墙上喘气,黑色液体已经浸透了他半边衣服。
"你...你的血..."周沉指着他的伤口。
陆临低头看了看,表情异常平静:"不是血。"他简单包扎了一下,"还有三个。"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他们相继遭遇了"缝合医生"、"双头婴"和"药剂师"。每解决一个,陆临的伤势就加重一分。到最后一个时,他几乎站不稳了,全靠周沉搀扶。
"为什么这么拼命?"周沉问,"你明明可以丢下我。"
陆临的银灰色眼睛在昏暗中有种奇异的光彩:"你带着媒介物...很重要..."他的声音越来越弱。
医院广播突然响起刺耳的杂音,接着是一个机械的女声:"恭喜完成第一夜游戏。通关奖励:监管者的怜悯。下一场景将在黎明开启。"
周围的墙壁开始溶解,地面剧烈震动。陆临强撑着站起来:"抓紧我!场景要转换了!"
周沉抓住陆临的手臂,感觉对方的皮肤异常冰冷。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陆临的瞳孔变成了完全的黑色,而远处走廊尽头,一个穿黑西装的高挑男子正对着他们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