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鬼力乱神之说从来都不是无稽之谈，就连最没有见过什么世面，识不得几个字的乡下人，哄孩子时最喜欢说的一句话也是“再不听话，晚上就来鬼把你抓走吃了”，又或者是过年过节都要上香敬鬼神，祈求来年平安。
可见鬼怪一事于民间有多可怖。
刘绾璋才死了一般活过来，本来就心有余悸，现下看着江无瑟那张带着猩红色胎记的脸，心里冷不丁地打了一个突，感觉对方真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一般，吓人得很。
“好端端的，你说这个干什么？你可别告诉我你这儿闹鬼……？？”说到后面刘绾璋的声音都有点抖了。
想来也是，她这人看着性子再大大咧咧又恣意妄为，但归根结底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
活人哪有不怕鬼的道理？
说完刘绾璋又非常担忧地四下打量了一下江无瑟住的屋子。
别说，越看她越觉得心里有鬼许——这江家好歹是五品的朝廷命官，也不至于穷，怎么就只给女儿住这么偏僻的屋子？
难不成这高门院里竟然玩乡下没有见识的人对嫡庶区别对待那一套？——那也太没品了吧！刘绾璋心想。
但越想越觉得有几分道理，那会儿她从角门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这院偏远冷清，又没有什么人气，一路过来只有个羊肠小道也就罢了，那道路两旁的枯树还没人打理，掉落的树叶乱糟糟的堆在地上。
虽也有几分别样情调与意境，但也可侧面证明这院里的下人惫懒，主人不受重视。
到了正儿八经的正房了以后刘绾璋更是嫌弃，虽然刘家只是一个小小的商户，但住的院子也是这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好，坐北朝南的正三开大院落，东跨院西跨院并在一起，足足有四五个江家大。
而江无瑟住的这院子还没刘绾璋家的书房大，小也就罢了，家具和摆件们还透着一股穷酸小家子气。
现下已暮色四合，屋里却只是点了两盏油灯，站在稍微远点的地方都要伸手不见五指了。
……这地方确实很适合闹鬼。
她恩人也是命苦，竟然住在这样地方也不坠青云之志，倒是让人佩服。
只是闹鬼……
还是个少女的刘绾璋就算是装得在成熟稳重也有点坐不住了，她不动声色地坐直了一些，又僵硬着脖子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看屋顶的房梁，仿佛那里有个吊死鬼。
……儿时不听话的时候，她外婆同她讲故事时就喜欢说吊死鬼的故事。
故事的吊死鬼无一例外都很喜欢吃小孩，她如今虽然已然婚嫁，但未曾生育，容颜依旧，又肤白貌美，想来最是招吊死鬼喜欢。
…可怕！
一直观察着对方的江无瑟自然看出了刘绾璋此时此刻的不自在，她虽然不知道这人在担心什么，但依旧觉得对方可爱，于是便笑出了声，打趣道：“我还以为你刘家大小姐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呢，没想到居然也怕鬼？”
“你在造什么谣说什么瞎话，谁告诉你我怕鬼了？？”被人揭穿之后的刘绾璋有一点不自在和心虚，但还是强装镇定。
她哪里听不出江无瑟话里的揶揄，虽然有点气恼，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样的感觉很熟悉，好像她们已经认识了很多年了一样。
真是怪事。
“啊是是是是，你刘大小姐胆大包天，怎么会怕鬼呢？鬼而已，刘大小姐绝对不会在乎，也不会害怕这屋里有两个鬼。”江无瑟顺着她的话敷衍地往下说。
本来就是哄小妹妹的话，没承想小妹妹心气高，听了这话之后居然还顿时不乐意了，用手指轻敲着桌面，给自己壮胆，镇定道：“你说得很有道理，但你也别想着用这样的话来激我。鬼而已，确实，嗯，有什么怕的？”
说罢她便挺了挺身子，成熟可靠道：“只有心肠不好的人才会怕鬼，我自小长大到，没做过什么亏心事，所以就算是现在有鬼来敲门，又或者出现在我跟前…我都不怕。”
但江无瑟好像真的发现了什么，她的目光一直看向屋门外的拐角处，若有所思地说道，“如此最好。”
重生之后她一直没有往这方面想过，可现在回过头来去品，她便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好像身边跟着什么东西一样。
尤其是刚重生回来的时候，就是在那院门口，当她听见江玉靖那对主仆对话时，墙角正好擦过去了一个东西。
当时她还以为是黄皮子，但现在细想一下，江家的下人就算再不对她上心，遇上了黄皮子这种喜欢偷鸡摸狗的畜生时他们也不敢放过。
想到这里，江无瑟便有心问刘绾璋，“来都来了，既然你又不怕鬼，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在我这儿用个便饭怎么样？”
一听这话刘绾璋的屁股跟忽然着火了一样，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指着江无瑟磕磕绊绊地说道：“……你你你你，哎呀哎呀！合着你这儿是真的闹鬼啊！？”
看见刘绾璋那大惊小怪的神态，江无瑟心想是啊，那不然呢？
这里不止闹鬼，当时你跟我一起做鬼的时候，咱们还一起吊在这屋的房檐上荡秋千，无聊的时候还比谁的舌头伸得长。
怎么，现在你当人了就全忘了是吧？
“你不是说你不怕鬼吗？”江无瑟摊了摊手，无所谓地说道。
就目前来看重生就她一人，所以她没有必要把过去的那些事告诉刘绾璋，若是真吓到对方了那就不好了。
本来就是强装大人的刘绾璋一听江无瑟话里的意思就知道这里是真的闹鬼，于是赶紧说告辞，还怕被人看出来了，找了个理由道：“是不怕鬼，但吃饭真不行。不是我不想陪你吃这个饭，实在是我身体刚好，挨了你一刀之后，现在不是还虚着吗？家里的大夫说最好别在外面吃饭，怕过了病气。”
说着刘绾璋就已经退到了门口，怕江无瑟真拉着她在这里过夜吃饭，她还赶紧说道，“好了就这样吧，我先回去了，你也不用送了，要是有事的话你就让你家那个傻丫鬟过来给我递信。”
那急切的模样，好像是在怕江无瑟忽然变成鬼了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