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没亮透,我就被枕头底下震动的手机闹钟给薅了起来。
睁开眼,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念头就是——云顶轩。
邵东阳。
请我吃饭。
这三个词组在我脑子里循环播放,像中了毒的复读机。
我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顶着鸡窝头冲到衣柜前。与其说是衣柜,不如说是一个掉了漆的木头柜子,里面挂着我全部的“家当”。
工作服,工作服,还是工作服。唯一能拿出手的,是那件为了参加孤儿院周年庆典,咬牙买下的浅蓝色连衣裙,穿过一次,之后就一直小心翼翼地供着。
我把它取下来,在身上比划了一下。款式已经有些过时了,颜色也有点寡淡。穿这个去云顶轩?估计门口的保安都能直接把我当成误入的保洁员给请出去。
“唉!”我重重叹了口气,把连衣裙塞了回去。
最后,我挑了一件相对比较新的白色T恤,外面套上一件浅灰色的针织开衫,下面是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至少看起来干净整洁。
镜子里的我,脸色有些苍白,眼下是浅浅的黑眼圈——拜邵东阳所赐,昨晚又没睡好。
我从抽屉里翻出那套几乎没用过的廉价化妆品,对着镜子笨拙地涂抹起来。粉底液试图遮住我的疲惫,眉笔努力勾勒出一点精神,口红……我选了个最淡的豆沙色,轻轻抿了一下。
看着镜子里那个略施粉黛的自己,陌生又有点……可笑。陈芳萍啊陈芳萍,你这是要去见债主,还是要去相亲?
折腾了快一个小时,我才勉强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刚从哪个工地搬完砖回来。
骑上我的小电驴,心情比上次去邵氏大厦还要忐忑。云顶轩,那可是海城餐饮界的珠穆朗玛峰,我这种平民百姓,连仰望的资格都得掂量掂量。
到了市中心那栋标志性的摩天大楼下,我把小电驴停在老远的一个角落,锁了三道锁,才一步三回头地走向云顶轩所在的楼层。
旋转门金碧辉煌,穿着制服、戴着白手套的门童微微鞠躬,笑容标准得像教科书。我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像是误入天宫的土地奶奶,浑身不自在。
报了邵东阳的名字,侍者脸上那职业性的笑容似乎僵硬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如常,恭敬地引着我往里走。
餐厅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脚下是柔软的地毯,头顶是璀璨的水晶灯,空气中飘着一股……钱的味道。
邵东阳已经到了。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在他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边。他今天穿得很休闲,一件深灰色的薄款羊毛衫,衬得他肩宽腰窄,身形挺拔。他正低头看着一份文件,侧脸的线条完美得像雕塑。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
四目相对的瞬间,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
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然后,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
“来了?”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像大提琴的弦。
“邵……邵总。”我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哼。
他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坐。”
我拉开椅子,动作僵硬得像个生了锈的机器人。屁股刚挨着柔软的丝绒坐垫,就感觉浑身不自在,如坐针毡。
我不敢看他,只能低着头,视线落在面前精致的骨瓷餐具上。那上面繁复的花纹,看得我眼晕。
“怎么?怕我吃了你?”他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我猛地抬头,对上他那双含笑的眸子,里面像是盛着细碎的星光,看得我一阵心慌意乱。
“没……没有。”我结结巴巴地否认,脸更红了。
他轻笑一声,招手叫来了侍者。
“想吃什么?”他把菜单推到我面前。
我翻开菜单,看着上面那些天书一般的菜名和后面跟着的一长串零,头皮一阵发麻。这哪里是菜单,这分明是抢钱单!
“我……我都可以。”我小声说,恨不得把头埋进桌子底下。
邵东阳似乎看穿了我的窘迫,也没再为难我,径自点了几个菜。
等待上菜的间隙,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我绞着手指,拼命在脑子里搜索着合适的开场白,比如“邵总,关于上次修车的钱……”或者“邵总,您今天找我来,是有什么吩咐?”
可话到嘴边,又都咽了回去。在他面前,我好像永远都学不会从容。
“陈芳萍。”他突然开口,叫我的名字。
“啊?我在!”我像个被老师点到名的小学生,条件反射地应道。
他看着我这副紧张兮兮的样子,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像是觉得很有趣。
“你好像……很怕我?”他微微向前倾了倾身体,压低了声音,那语气,带着点若有似无的……调戏?
我的心“咯噔”一下,像是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痒痒的,又有点慌。
“没、没有!邵总您……您误会了。”我拼命摇头,试图掩饰自己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我怕的不是他这个人,我怕的是他代表的那种遥不可及的世界,怕的是我们之间那巨大的鸿沟。
“是吗?”他挑了挑眉,尾音微微上扬,“那你脸红什么?”
“我……我热!对,就是热!”我胡乱找了个借口,手下意识地扇了扇风。
餐厅里的空调明明开得很足,凉飕飕的。
邵东阳看着我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戏谑和轻蔑的冷笑,而是……有些愉悦,有些……纵容?
我的脸颊更烫了,像是要烧起来一样。
他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
没有了之前那种高高在上的压迫感,反而多了几分……随和?
一定是我的错觉!陈芳萍,清醒一点!人家是大灰狼,你是小白兔,别被他一时的和颜悦色给骗了!
菜很快就上来了,精致得像艺术品。
松露、鹅肝、鱼子酱……这些我只在美食杂志上见过的东西,此刻就摆在我面前。
我拿起刀叉,手都有些发抖。这玩意儿,我只在电视里见过别人用,自己可从来没碰过。万一用错了,当场出糗,那可就丢人丢到太平洋了。
邵东阳似乎看出了我的局促,慢条斯理地切着自己盘中的牛排,动作优雅得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这家餐厅的惠灵顿牛排不错,尝尝。”他用叉子叉起一小块,示意了一下。
我学着他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去切盘子里的那块……呃,不知道是什么肉。结果,力气用大了点,盘子和刀叉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呲啦——”
我的脸“唰”地一下红到了耳根,恨不得当场表演一个原地消失。
周围似乎有若有若无的目光投了过来。
太尴尬了!
我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邵东阳却像是没听见一样,依旧从容地吃着东西。过了一会儿,他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抬眸看我。
“不用紧张,”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就当是在你家楼下吃……麻辣烫。”
麻辣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