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阿杏后颈那片惊鸿一瞥、又诡谪消失的黯淡黑纹,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林晚意的心脏,勒得她几乎窒息。那不是错觉!绝不是!那阴冷扭曲的符咒印记,如同一个来自地狱的烙印,无声地宣告着阿杏不仅仅是被吓破了胆,而是被某种无法理解的、来自这座邪府的力量……标记了!

恐惧如同冰水浇头,让她浑身发冷。但随之涌起的,是比恐惧更加强烈的、冰冷的愤怒和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决绝!她不能再等了!不能再让阿杏独自承受这未知的侵蚀!她必须行动!必须找到破局之法,哪怕只有一线生机!

栖梧苑!这座邪局的核心节点!它的秘密,绝不止于衣柜深处的旧衣和梳妆台的暗格!庭院!那口被封印的古井,那些虬结的古槐,还有……那些看似随意堆砌的假山怪石!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混乱的思绪——怪石!

林晚意猛地想起父亲留下的那几本残破杂书上,关于风水堪舆的零星记载。石为山骨,其形其位,在风水阵中至关重要!或镇煞,或引气,或聚阴!霍府内那些看似装饰、实则摆放得极其别扭的假山怪石,会不会就是这巨大邪局中关键的……阵眼或节点?

她霍然起身!目光如炬,投向窗外庭院深处那片被古槐浓荫遮蔽的角落。那里,几块巨大的太湖石堆叠错落,姿态嶙峋怪异,在惨淡的天光下投下扭曲拉长的阴影。

“阿杏,”林晚意压下翻腾的心绪,声音尽量放得平稳柔和,“你好好躺着休息,我去院子里透透气,看看能不能找些果子给你。”她需要一个借口,让阿杏安心。

阿杏依旧眼神呆滞,似乎还未完全从刚才的崩溃中缓过神来,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将身体更深地蜷缩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惊魂未定的眼睛。

林晚意不再犹豫,快步走出内室,来到栖梧苑荒芜的庭院。冰冷的空气带着浓重的湿气和苔藓的腥气,吸入肺腑,让她混乱的头脑稍稍清醒。她没有立刻走向那堆显眼的太湖石,而是沿着院墙,看似随意地踱步,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一寸寸扫过庭院中所有石块的布局。

果然!

看似随意点缀的怪石,其摆放的位置、角度,都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刻意和别扭!

靠近院门左侧,立着一块形如瘦骨嶙峋老猿的黑色石头,石质粗糙,布满孔洞。它并非正立,而是微微侧倾,嶙峋的“手臂”怪异地指向内院深处——正是栖梧苑主屋的方向!林晚意走近几步,伸手触摸那冰冷的石面。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寒意顺着指尖传来,并非单纯的石头冰冷,更像是一种……阴气的凝结!石身上那些深不见底的孔洞,在昏暗光线下如同无数只窥伺的眼睛。

院墙东南角,几块灰白色的湖石堆叠在一起,形成一个扭曲的、如同兽口般张开的空洞。空洞的朝向,正对着庭院中央那几株遮天蔽日的古槐!更让林晚意心头一凛的是,当她站在那个空洞前,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明显吸力的穿堂风,正从空洞中幽幽吹出,卷起地面几片枯叶,打着旋儿飘向古槐虬结的根部!这哪里是装饰?分明是一个引风的“气口”!

而在庭院深处,靠近那口被封死古井的角落,几块巨大的、颜色深褐近黑的怪石,以一种极其怪异的、犬牙交错的姿态堆叠着,如同一个巨大的、沉默的囚笼,将古井半包围在其中!石块的表面布满深绿色的、湿滑粘腻的苔藓,散发着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着泥土和铁锈般的腥气!林晚意站在这个“石囚笼”外,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感和冰冷感扑面而来,仿佛里面禁锢着什么极其污秽恐怖的东西。

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这些怪石的摆放,绝非巧合!它们如同一个个冰冷的哨兵,守卫着这座庭院的风水节点,扭曲着气场的流动,将阴煞之气汇聚、引导、禁锢!

林晚意的目光最终落回到庭院中央那片最显眼的太湖石堆上。那是整个栖梧苑怪石的核心,体积最大,形态也最为奇诡。几块巨大的灰白色石头相互倚靠、堆叠,形成数道狭窄幽深的缝隙和孔洞,姿态如同互相撕咬纠缠的巨兽,又像是一座微缩的、嶙峋险恶的山峰。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一步步朝着那堆太湖石走去。越靠近,那股无形的压抑感和冰冷感就越发强烈。石缝间钻出的野草都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深绿色,叶片肥厚,毫无生机。

她绕着石堆缓缓踱步,仔细观察着每一道缝隙,每一个孔洞。石头的表面布满了岁月风化的痕迹和水渍侵蚀的凹槽。突然,她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目光死死锁定在石堆靠下位置、一块向内凹陷的阴影处!

那里,紧贴着冰冷潮湿的石壁,在几丛深绿色苔藓的掩映下,赫然刻着几个极其细小、颜色暗红、近乎与石壁融为一体的……符号!

那符号并非文字,线条扭曲盘绕,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异和古老气息!像是某种原始的图腾,又像是……某种邪恶仪式的印记!暗红的颜色,在灰白石壁和深绿苔藓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刺眼和不祥!

林晚意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她几乎是扑了过去,不顾石壁的冰冷湿滑,用指尖用力去拂开覆盖在符号上的苔藓!

触手滑腻冰冷。苔藓被拨开,那几个暗红色的扭曲符号清晰地暴露出来!颜色深暗,像是用某种特殊的、干涸后依旧带着铁锈腥气的……朱砂?或是……血?

符号的线条深深刻入石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邪恶的意志力。林晚意虽然完全不认识这些符号,但仅仅是看着它们,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厌恶和寒意便油然而生!这绝非祈福纳祥之物!这是……镇邪?还是……引煞?!

她强忍着不适,仔细辨认着。符号一共有三个,呈一个倒三角排列。最上面的一个,线条最为繁复扭曲,如同无数条纠缠的毒蛇。下面两个相对简单,一个如同扭曲的锁链,另一个则像是一个被强行拉长的、痛苦哀嚎的人形轮廓!

林晚意倒抽一口冷气!这图案……与阿杏后颈那片诡异消失的黑纹,在扭曲的“感觉”上,竟有几分微妙的相似!难道……阿杏的“标记”,与这石壁上的邪异符号有关?!是某种力量的呼应?还是……被这邪石散发的阴气侵蚀所致?!

这个念头让她遍体生寒!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目光惊恐地扫过石堆上那些幽深的孔洞和缝隙。就在她后退的瞬间,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石堆顶部一个碗口大小的孔洞——

孔洞深处,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然而,就在那片黑暗的中心,林晚意似乎瞥见了一点极其微弱的、转瞬即逝的……反光?

那是什么?

好奇心瞬间压过了恐惧。她环顾四周,庭院死寂,只有风声呜咽。她咬了咬牙,从旁边搬过一块半尺高的踏脚石,费力地垫在脚下,踮起脚尖,努力将头凑近那个位于石堆顶部的孔洞。

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着苔藓腐朽和某种冰冷金属气息的味道,从孔洞深处幽幽传来。她眯起眼睛,努力适应着洞内的黑暗。

借着庭院惨淡的天光,她终于看清了孔洞深处那点反光的来源!

那并非什么宝石或金属。而是一个小小的、只有拇指大小的、黑沉沉的……木牌?!

木牌被深深卡在孔洞内壁的缝隙里,只露出一个模糊的棱角。木牌表面似乎也刻着极其细密的纹路,但距离太远,光线太暗,完全无法看清。唯一能确认的是,那木牌通体漆黑,材质与袖袋里那个冰冷的乌木小匣……极其相似!同样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沉滞气息!

乌木小匣!石壁邪符!孔洞里的乌木牌!

一股寒意瞬间从林晚意的脚底板窜上头顶!她几乎可以肯定,这石堆绝不仅仅是风水节点那么简单!它本身就是一个被精心布置的、刻满邪异符号、并埋藏了某种邪恶法器的……小型祭坛!或者说……阵眼!

栖梧苑的庭院,根本就是一个巨大的、活着的陷阱!而这些怪石,就是陷阱中最致命的獠牙!

林晚意猛地从踏脚石上跳下,踉跄着后退几步,远离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石堆。她大口喘着气,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园中怪石,果然藏有玄机!而且是足以致命的凶险玄机!

她抬起头,目光越过嶙峋的石堆,望向栖梧苑主屋紧闭的窗户。阿杏还在里面,那个被“标记”了的、惊弓之鸟般的女孩……

袖袋里那冰冷的乌木小匣紧贴着皮肤,石壁上暗红的邪符灼烧着她的记忆,孔洞深处那点乌黑的木牌反光如同恶魔的注视……

这座栖梧苑的每一寸土地,都浸透着邪异。而解开这一切的关键,或许就藏在袖袋里那个打不开的乌木小匣,或者……需要她鼓起更大的勇气,去触碰那孔洞深处的禁忌!

风,不知何时又起了,穿过怪石嶙峋的缝隙,发出如同呜咽般的尖啸,仿佛无数亡魂在石缝间哀嚎。林晚意站在庭院中央,被冰冷的石影和古槐的浓荫包围,只觉得一股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恶意,正从四面八方无声地挤压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