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裂的营地,如同被无形的刀锋劈开。篝火的光芒将空间割裂成两个泾渭分明的世界。
维克多派系的核心区域,篝火旺盛,守卫森严。本、马克、雷等人轮流值守,简易的弓箭和磨利的金属管紧握在手,警惕地扫视着营地外围的黑暗和林默那边的动静。食物的香气(主要是猎物)和相对充沛的饮水,维持着他们的体力和士气。维克多坐在主位,面色冷峻,目光深沉,如同蛰伏的猛兽,在积蓄力量,等待时机。
林默派系所在的窝棚区域,则显得黯淡而窘迫。篝火只能勉强维持不灭,燃料是捡来的湿柴,燃烧时发出噼啪的响声和呛人的烟雾。食物极度匮乏,仅靠林默后来在附近找到的零星可食用植物根茎和玛丽、陈薇采集的一些野菜果腹。饮水也被维克多严格控制,每天只有很少的量。唯一的亮色是苏珊娜的医疗站。
抗生素发挥了作用。凯文的高烧在用药后第二天开始缓慢下降,虽然依旧虚弱昏迷,但伤口红肿消退,感染得到了控制。小雅也终于从持续的高热昏迷中苏醒过来,虽然依旧萎靡不振,小脸苍白,但那双异常清澈的大眼睛重新有了神采。埃文依旧毫无知觉,但生命体征稳定。其他伤员的状况也因药品和妥善处理(苏珊娜用找到的缝合针线处理了罗伯特肋骨的伤口)而有所好转。
药品,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暂时稳住了林默派系的阵脚,也让他们赢得了伤员和家属们更深厚的信任和依赖。老杰克利用新获得的工具(钢锯、扳手、钢丝),开始加固窝棚的框架,用蒙皮和巨大的树叶覆盖,试图建造更坚固、更能遮风避雨的半永久性住所。林默则利用折叠刀和钢丝,制作了更精良的鱼叉和几个小型陷阱,设置在溪流附近,希望能捕获鱼或小型动物补充蛋白质。
然而,资源的匮乏像沉重的枷锁。饥饿感时刻折磨着每一个人。维克多派系那边飘来的烤肉香气,如同最残酷的嘲讽。冲突虽未再爆发,但冰冷的对峙和相互的戒备无处不在。一次取水时,马克故意推搡了陈薇,差点把她推进溪里,引来林默的怒目而视和老杰克的厉声呵斥。一次林默设置的陷阱捕到了一只野兔,却被托尼“巡逻”时“顺手”拿走,声称是在“公共区域”发现的。
每一次摩擦,都在加深着裂痕。
苏醒后的小雅,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她总是蜷缩在陈薇怀里,清澈的大眼睛带着超越年龄的迷茫和一丝挥之不去的恐惧,静静地观察着这个分裂的、充满敌意的营地。她很少说话,偶尔开口,声音也细若蚊蚋。
一天傍晚,夕阳的余晖给浓密的树冠镀上一层金边。营地里弥漫着野菜汤(几乎没有油水)的寡淡气味和维克多那边烤肉的香气。苏珊娜正在给凯文换药,林默和老杰克在修理一个被风吹坏的窝棚支架。
小雅突然挣脱陈薇的怀抱,摇摇晃晃地走到营地边缘,靠近那片被维克多特别强调警戒的西南方丛林。她小小的身影在巨大的树木阴影下显得格外单薄。
“小雅!回来!那边危险!”陈薇急忙喊道。
小雅没有回头,她伸出小小的手指,坚定地指向那片光线难以穿透的、幽暗深邃的丛林深处。夕阳的金光落在她苍白的小脸上,映照着她眼中浓得化不开的恐惧。
“怕…”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遍了寂静的营地,“…那边…有东西…在动…”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小雅和她指向的方向。维克多那边的人也停止了交谈,警惕地望了过来。营地里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
“小雅乖,别怕,那边是树林…”陈薇上前想把她拉回来。
“不是树林!”小雅猛地摇头,小小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是…是石头…会动的石头…好多…好多眼睛…在看着我们…还有…还有声音…在地底下…轰轰的…像打雷…又像…心跳…”
石头?会动?眼睛?地底下的声音?像心跳?
小雅的话如同天方夜谭,充满了孩童的呓语感。但结合她之前对那个方向的异常恐惧,以及阿伦看到的“惨白的脸”,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胡说八道什么!哪有什么会动的石头!”马克在维克多那边不耐烦地吼道,“小丫头片子被吓傻了!净说胡话!”
“闭嘴!”老杰克厉声呵斥,他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小雅,又望向那片幽暗的丛林,脸上的皱纹深刻得如同刀刻。“小雅,告诉杰克爷爷,你…还听到什么?看到什么?”
小雅似乎被马克的吼声吓到了,缩了缩脖子,躲到陈薇身后,只露出半张小脸,怯生生地继续低语:“…它们…不喜欢我们…说我们是…闯入者…吵醒了它们…它们…要…要让我们安静…永远安静…”
“安静?怎么安静?”林默走到小雅身边,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和。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狂跳。小雅的描述虽然破碎离奇,却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真实感。
“像…像约翰叔叔那样…”小雅的声音细若游丝,带着深深的恐惧,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营地边缘那片被白布覆盖的区域——那是昨天刚刚因为伤口感染恶化、在痛苦中死去的另一个重伤员约翰的遗体,还没来得及掩埋。“…睡着了…再也不吵了…”
一股冰冷的死寂瞬间笼罩了整个营地!连马克都张了张嘴,没能再发出声音。维克多的眉头紧紧锁起,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小雅指向的黑暗丛林深处。本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弓箭。
苏珊娜脸色苍白,老杰克倒吸一口凉气。林默的心沉到了谷底。小雅的话,不像幻觉。难道这片丛林深处,真的潜藏着某种拥有智慧、甚至能感知人类存在、并抱有敌意的…东西?约翰的死,难道不仅仅是伤势过重?
就在这时!
“轰隆…隆…”
一阵极其低沉、极其沉闷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震动声,隐隐传来!脚下的地面似乎都微微颤抖了一下!篝火的火焰随之摇曳!
这震动非常轻微,稍纵即逝,仿佛只是错觉。但营地里的每一个人都清晰地感觉到了!
“地…地震?”有人惊疑不定地说。
“不…不像…”老杰克脸色凝重,“感觉…像是…很远的地方…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动…”
震动过后,丛林陷入了更加死寂的沉默。连虫鸣鸟叫都消失了。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呜咽,如同大地在低泣。
小雅小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她猛地扑进陈薇怀里,将头深深埋进去,发出压抑的、小动物般的呜咽:“…它们…生气了…被吵醒了…更生气了…”
无形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了每一个幸存者的心脏。分裂的营地,在共同的、未知的威胁面前,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维克多不再关注林默那边的物资,他的目光死死锁定了西南方那片深邃的黑暗。林默、苏珊娜、老杰克交换着凝重的眼神。小雅那指向黑暗的手指和破碎的呓语,不再是孩童的臆想,而是悬在所有人心头的、冰冷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营地的裂痕依旧存在,但一种源自丛林深处、更加庞大而古老的阴影,正悄然笼罩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