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3月,阿丽看颜红颜姿都开学了,家里的老三也眼看着五岁了,她和长明商量:“长明,家里两个孩子都上学了,金珊也快五岁了,我想把她送到我妈家,我想去生产队里挣工分你看怎么样?”
长明看着阿丽说道:“当初结婚时,我就说不让你干地里活,你还是在家带孩子吧。”
阿丽坚持说:“家里孩子多,我想试试,要是能多挣点工分家里也宽松些。”
长明看着阿丽的坚持说道:“我在生产队听到些小道消息,生产队也要改革了,我希望生产队早点改革,农活实在是累,我怕你干不了。”
阿丽疑惑地说道:“不是还没有准确的消息吗,我还是想去,你明天抽时间把金珊送我妈家。”
阿丽终于如愿和长明一起来生产队干活,还没到最繁忙的季节,所以眼下生产队里的活不是很多,刚到了生产队,村民们都在聚堆闲聊着,还是后院的刘素琴眼尖,她看见阿丽就招呼:“这不是长明哥家的大嫂吗,你也来生产队干活了。”
阿丽也看见了刘素琴:“是啊,素琴,我也来生产队了,看见你真好,以后我不会干的要向你学习学习。”
阿丽走过去和大家打着招呼,参与到大家的闲聊中,此时的生产队都在传着生产队的改革,大家的呼声也是特别的高,都对目前大锅饭的弊端深感不满,效率低下,大家干活的积极性受挫,每一个社员都渴望改变,大家对改革后的新生活充满想象。
一晃儿,阿丽跟着长明来生产队就是一年的时间了,她学会了所有地里的农活,别看阿丽长的瘦小,可是干活一点不含糊。
1983年3月,大清早村里的大喇叭就响了,通知今天8点钟所有人到生产队开会,不能请假。
长明和阿丽到生产队时,生产队的大院里已经聚集了一大部分都社员,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阿丽长明找到熟悉的人,也加入他们。
8点钟整,生产队的大队长老陈带着一个脸生的中年男人站到了生产队的高处,老陈扯着嗓子喊着:“各位乡亲静一静,这位是镇里的领导,过来给大家宣布政策,大家要认真的听。”
那位脸生的男人朝着老陈笑笑说:“老陈,还是你来宣布吧。我只是来传达个政策。”
老陈清了清嗓子,又喊起来:“我来和大家宣布,上面的政策是说包产到户,生产队要解散。”
老陈的话还没有说完,底下的社员开始骚动起来,有年长的人喊着“这生产队说解散就解散?大伙一起干了这么多年,往后可咋整?”
年轻的人也跟着喊:“早该这样了,自己干,肯定更有奔头。”
大家七嘴八舌的叫喊,乱成一片。
老陈用手示意大家安静,他又清了清嗓子喊:“乡亲们,从今天起,生产队就散了,地按人口分到各家,农具,牲口也都分下去,以后多劳多得,各凭本事。”
老陈终于把政策宣布完了。
长明和阿丽知道,分地他们只有长明一个人的份,几个孩子都选择了跟阿丽一起吃了供应粮。
长明也不和大家抢分那些农具了,他心里想的可不是种地的事。
回到家,长明打趣阿丽:“生产队你来一年就干解散了,早知道早点让你来。”说完哈哈地笑。
阿丽看他笑的那么开心,有点犯愁地问:“这样一来,咱家也分不来多少地啊,怎么办?”
长明笑呵呵地说:“你不用发愁,咱家你和孩子都吃供应粮,就我一个人的地好种,我想去城里干活,靠种地日子不会有啥变化。”
阿丽有点迷茫,他看着长明,不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长明有点兴奋地说道:“城里肯定好挣钱,我还有手艺呢,我会木匠活,你放心我肯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果然,生产队解散后,长明就进城了,他先来看看葛玉兰。
此时的杨贵福已经卧床两年了,葛玉兰也刚满50岁,退休在家一心照顾杨贵福。此时家里的几个孩子都参加了工作。
长明把自己的想法和葛玉兰说了说:“妈,生产队解散了,我想在城里找点活干。”
床上的杨贵福听见长明的话说道:“长明,你找活这几天就在家里挤挤住吧。”
长明听见杨贵福的话心里也是很感动:“谢谢爸。”长明小声地说着谢谢。
大叶知道长明哥在母亲家,晚上和赵军抱着一岁的女儿来看长明。
长明看着大叶怀里的孩子,伸手抱过来:“我来抱抱我外甥女。”
赵军在旁边笑呵呵地问:“哥,你想找个什么活啊,我也帮你问问。”
长明满眼迷茫地说道:“我只会干木匠活,具体找什么样的我也不知道,我想城里机会肯定比农村多吧。”
长明在城里转悠了两天,也没遇到合适的机会,这天,赵军又来了,他看见长明就兴奋地说:“哥,我听我同学说一个部队的库房工地上用木工,这是地址,你明天去试试吧。”
长明兴奋地接过地址:“妹夫,那太谢谢你了。”
赵军嘿嘿地笑着说:“咱是一家人,客气啥啊。”
长明来到赵军给的地址,是一个很大的工地,长明找到里面的负责人,长明说自己会干木工,工地的负责人看长明朴实的样子,也没问太多,就领着长明到木工区域,介绍了情况,长明听着介绍觉得自己可以做,便点头答应。
第二天长明早早的来到工地报到,一个年长的男人自我介绍地说:“你叫我老方就行。”说着把长明领到一个很大的木头堆圈成的一块空地上。
老方指着那堆木头交代说:“这些木头,破成板材,在把板材拼接成大片。听说你是木匠,这些活应该没问题。”
长明用眼睛环顾了一下四周,点头说道:“会干,会干。”
老方又指了指木头堆后面的一排简易的房子说:“后面的是宿舍,里面很多空位置,晚上你自己过去就行。”
长明看向宿舍的位置,点头答应。
第一天长明就开工了,在电锯的轰鸣声,长明眼神专注而坚定,双手稳稳地推动着木料,木料在锯齿下快速的移动,木屑飞溅而出,散发着淡淡的木香,长明很久没闻到这样的味道了,他沉浸在每一次切割里,每一块的的尺寸都分毫不差,精准无误。
中午太阳格外的大,长明稍做休息,在工地的食堂简单的吃了午饭后,就又精神抖擞地投入工作。
一直到工地收工,老方过来喊他吃晚饭。老方看着长明一天的工作成果不禁说道:“年轻人,手艺不错啊。”
长明看得到老方的认可,不好意思地笑笑。
老方看着朴实的长明又问了一句:“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金长明。”长明认真的回答。
老方语气和善地说:“小金,我就叫你小金了。”说完老方就走开了。长明看着离开的老方,有点摸不着头脑。
一晃儿,长明就在工地干了一个多月,这天早上还没开工,天空就飘起雨来,工友们都在宿舍里看着天气说道:“这要是再下大点估计今天就雨休了。”
雨是越下越大,工友们看着天气,也就安心的等雨停,大家就闲聊起来。
长明每天都沉浸在那堆木头里,晚上也是累的倒头就睡,他和这些工友还不是很熟悉,今天的机会也是难得。
一个年长的男人冲着长明说道:“小年轻的,我看你的木工活干的不错,是不是学过啊?”
长明见有人主动问自己,就介绍说:“大哥,我学过几年木匠。”
年长者点头说道:“难怪那个老方夸你好几回,老方可很少夸谁。”
长明不好意思地笑笑,长明有点疑惑这个老方,老方不干活,每天就是满工地的看,老方对什么都懂,看着像个读书人,可是说起话来又不太像。
不知道谁又在旁边说了一句:“老方这墨水是喝多了,一唠嗑话都是黑的。”说完,一帮人哄笑。
长明疑惑地看向那个长者,那个长者也看出了长明是对老方的疑惑:“这个老方啊,是个文化人,啥图纸都能看明白,什么都懂,但是他不太会唠嗑,每天神神叨叨的。但是他是真能耐啊。”
长明点着头,算是对老方有点了解了。
大家聊的正起劲,老方进来了,熟悉他的人就开着玩笑说道:“老方,今天下雨也不休息啊。”
老方也不理他们,他冲着长明喊:“小金,你过来。”
长明有点意外,跟着老方来到老方自己的一个屋子,屋子里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其他能看见放东西的地方都是书和图纸。
老方一脸认真地和长明说:“小金,图纸你会不会看?”
长明挠着后脑勺,有点为难地说:“简单的家具图,能看明白些。”
老金一边点头,一边拿出一张很大的图纸,摊到桌子上,他指着图纸说:“下批的木料不是简单的拼接,可能会有很多的造型,你看看你能不能看懂这些。”
长明认真的看着图纸,时而点头,时而摇头。
老方把长明看不懂的地仔细地讲解了一遍,长明点着头,老方说道:“我知道你不能完全明白,边做边问我吧,你把这批木料按着图纸做,半个月就得把活赶出来,明天我给你安排两个小工,我跟老板说会给你加钱。”
长明心里有点没底,但还是点头答应。
第二天,雨停,老方叫了两个小工来帮长明,老方拿着图纸,又给长明讲了一遍:“小金,你们先干,遇到不明白的再去找我。”
长明带着两个小工,按照自己对图纸的理解就开工干起来,一直到晚上要收工时,老方疑惑一天都没有过来找自己,他来到木料区,长明几个正干的起劲,老方看着成型的几块,露出些惊喜的神色,老方心里说:“小金真可以,做的和图纸一样,他这理解能力可真不错。”
老方点着头,看了一圈回去了。
长明和几个小工仅用了十一天,就完成了老方的要求。老方看着长明他们几个,不住的点头。
随着雨季的来临,只要是下大雨,工友都在宿舍休息,长明数着离开家的日子已经有3个月了,今天又是雨天,而且雨越下越大,长明想趁着雨休回家看看阿丽和孩子。
长明想试试和老方请个假,没想到老方很快就同意了,他和长明说:“今天算雨休,明天给你一天假,不扣钱,回去吧。”
长明开心地连声说:“谢谢。谢谢。”
阿丽看见长明冒着大雨回来,以为出了什么事,可是听着长明说着工地的情况也跟着他开心。
阿丽温柔地说:“你不在家,我自己把地种上了,就是不知道秋天能长什么样。”
长明夸着阿丽说:“生产队里一年没白干啊,会种地了,长什么都行啊,就那点地,你别累坏就行。”
三个孩子看见爸爸买的糖果也很开心,一家人团聚的时光,阿丽和长明的眼里都有幸福的光。
眼看着就进了十月份,晚饭后,工友们都讨论着抢完工期就到冬天放假的日子。老方和长明已经算是很熟悉了。这天老方来到宿舍难得和工友聊上几句,老方看着长明笑呵呵地说道:“小金,冬天工地放假,你明年还想在工地干吗?”
长明点头说:“干呀。”
老方神情变得认真,他和长明说:“那冬天你回家都干点什么啊?”
长明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冬天啥也干不了,回家陪媳妇孩子。”
老方看着长明又说:“我好多年没收徒弟了,我想收你当徒弟,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
长明有点没明白老方的话,不知道老方收自己为徒弟想教自己学点什么,有点懵。
宿舍里有人跟着起哄说道:“小金,你能拜老方为师,你也是真幸运啊。”
长明还是不明白,老方说:“我想教你看图纸,不知道你愿意不?”
长明心里想,自己也没读那么多书,再说看图纸对自己来说兴趣也不大。他有点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
老方出了宿舍,有人和长明说:“小金,老方是个单身汉,没儿没女,就是文化高,你要是能和他学学也是你命好。”
又有人接话茬说:“你要是和他学好了,你自己都能当包工头了。”
宿舍里大家都讲着对老方的了解,长明也认真地在心里思考起来,但是他还不知道老方想怎么教他。
工地进入十一月份就收工放假了,这天大家拿了工钱都准备回家了,老方找到长明说道:“小金,明天我跟你去你家里,你把这些图纸带着。”说完,老方把一厚摞的图纸递给长明。
长明有点懵,老方要跟自己回家,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可是自己算是答应了做他徒弟,咬着牙也得把他带回家啊。长明此刻想到了工友说老方的话,神神叨叨,有点像精神病,就是读书读多了,长明苦笑。后悔也来不及了。
阿丽看着长明带着一个老头回来也十分疑惑,老方自己介绍着自己说:“我是小金的老师。”
长明有点苦笑地说:“对,老方是教我学习图纸的。”
老方打量着长明家的院子,看向厢房说:“这里能住吗?”
阿丽和长明对视了一下,都有的懵,还是阿丽反应快说:“能住,能住,收拾一下就行。”
老金点头,他去厢房看了看说:“行,我就住这屋。”说完他从包里掏出些钱递给阿丽。
阿丽没敢接他的钱,疑惑地看着长明,老方接着说:“拿着,我在这吃住,这是生活费。”说完把钱塞到阿丽手里。
晚上,阿丽躺在被窝和长明抱怨道:“你怎么领回来一个不熟悉的人啊,看着好像精神不好似的。”
“我也没想到啊,他就说要收我为徒弟,放假就跟我回来了。”长明一副有苦难言的样子。
阿丽也苦笑:“他倒是给了生活费,就是咋看都觉得他精神不正常,只要别吓着孩子就行。”
第二天一早上,阿丽悄悄地告诉三个孩子不要到厢房去,阿丽做好饭,去叫老方,老方很自然地说:“麻烦你给我端过来,我自己在这屋吃,免得孩子烦我。”
阿丽心里想,这个人虽然有点奇怪,但是这几话还不讨人嫌,心里想,给他端过来倒也不是费劲的事,他自己吃也挺好。
老方每天早上吃完饭就叫长明看那些图纸,长明每天硬着头皮去看,阿丽来送饭时,看见长明的苦瓜脸就偷偷地笑,老方对长明总是那句:“你能看懂多少是多少。”
长明苦笑地说:“方老师倒是对我要求不高。”说完自己一阵苦笑。
老方也不计较长明说什么,长明看图纸,他就在一旁看书,时不时地问问长明哪里看不懂。
刚开始,长明实在看不下去,没一会他就看烦了,叫老方到外面走走,老方总是说:“你看累了,就出去走走吧。”自己依旧看书。
长明就回到正屋和阿丽说说话,倒倒苦水,阿丽小声地和长明说:“我观察着这个老方,他每天早上天刚亮就起来好像出去走了一圈,然后白天就是看图纸,看书,也从来不在院子里走动,看来不是坏人。”阿丽说完自己偷偷地笑。
长明也点头:“他每天就是让我看图纸,也不跟我聊其他的。”
阿丽也点头说:“那你和他好好学学吧,难得他是真有文化,还想教你。”
长明苦笑说:“我这底子薄,学着费劲啊。”
阿丽也理解长明说:“那就能学多少学多少吧。”
眼看着半个冬天过去了,要过年了,这天阿丽来送饭,老方又给阿丽塞钱,阿丽说:“钱还没花完呢,生活费够用了。”
老方一本正经地说:“不是要过年了吗,过年的钱,还有是给孩子的钱。”说完捧着书又看起来。
阿丽回正屋。举着钱和长明说:“看来他要和我们一起过年了,他没有家吗?”阿丽又问长明一句。
长明想起工友都话:“工友说他没有家,也没有儿女。”
阿丽叹气说:“也是可怜的人,经过这几个月我觉得他真不是坏人,可能真是读书读多了,精神上有点不正常,但是他不影响别人。”
不知不觉,老方在长明家呆了近半年的时间,长明也不知不觉地和老方看了半年的图纸。他也不知道自己学会了多少,但是这半年他对老方更敬重了,老方读书是真多,长明说些什么他都懂,他都给长明耐心的讲,他对长明也没有硬性要求,他总是说:“你能学多少是多少。”
3月初,老方早早把图纸和书都打好了包,和长明又回到工地,此时工地还没有完全开工,很多人还没有回来,老方让长明在工地的宿舍里又看了几天的图纸,自己出了工地,长明也不知道他的去向。
十几天过去了,工地开工,长明还是每天破木料拼木板,老方还是老样子。偶尔过来看看。
这一干就两个多月,一天长明正在干活,老方向他招手,长明放下手里的木板走向老方,还没等长明开口。老方说道:“小金,还有一个部队上有点活,你愿意自己接下来吗?”
长明摸着脑袋,看着老方。老方继续说:“就是你能不能自己找些人,把这个活干完,能多挣点钱。”
长明有点胆怯地说道:“方师父,我能行吗?”
老方看着没有主意的长明又问道:“你要是能找几个可靠的人,问题不大。都是木工和瓦工的活,图纸也不复杂,比我给你看的图纸简单。”
长明心里盘算同村里几个关系比较不错的人点头说道:“我得回村里问问。”
老方说:“给你一天假,去找找人。”
长明急急忙忙的赶回家,让阿丽帮着去找那几个关系比较好的,老付,老胡。自己去找邻居大强。
几个人都赶到长明家,长明简单说了情况,大家都知道长明算是第一批进城干活的人,也了解长明的为人,都表示愿意和他干。长明说:“那你们再找几个人,等我信儿。”
长明回到工地和老方说能找到十个八个人吧,老方点头。
几天后,老方带长明去了另一个部队工地,老方和部队里的一个负责人说话的时候,长明看了看工地情况,又看了看图纸。老方和部队的负责人说:“让小金回去商量一下吧。”
部队的负责人点头算同意了老方的话。
往回走的路上长明问老方:“方师父,您竟教我看图纸了,能不能教教我其他材料和人工费用都怎么去计算啊?”长明大着胆子问。
老方说耐心地给长明讲了讲材料和人工费的计算,长明也是听的认真,老方说的差不多又补充道,还有很多方面也是靠你自己摸索着边干边学,不懂的你可以问问宿舍的工友。”
长明认真地点头,心里都是对老方的感激。
他回到宿舍和大家聊天。透露着自己想去别的工地,有心的人就问问工地的位置,大家都聊着一些工资方面和老板的好坏。长明还觉得挺受用。
这一夜,长明想了很多,他觉得这是个机会,他决定试试。
老方找老板给长明结了工资,长明回到家叫上大强,老付,老胡共十几个人直奔部队的工地。
长明找到那天的负责人,刚要自我介绍,那个负责人就开口说道:“是小金,我记得你,你考虑好了就可以开工了,有什么需要协调的就找这个小郭。”负责人说完指了指身边的小伙子。
小郭向长明点头说道:“要是没有问题,一会签个书面合同,你就可以开工了。”
长明点头连连说好,很快就和小郭签好了合同。
长明给大家安排了工作,自己也挑头干着,有些不懂的就自己看着图纸摸索着干,这一干,就到了十一,这天工地上来了一个熟人,之前工地的瓦工老李,在那里跟工头吵了架,就来这里看看有没有活,正好长明这里缺成手的瓦工,长明说自己刚干,工资不会比那个工地高,老李也没计较就留下了。
长明自己不会瓦工,同村的几个也不是成手,没办法他就和老李一起干,老李也倒是不吝啬,有些手法也大方的教他。
眼看长明挑头在这里干了几个月,工程进展还算是一切顺利,工期也没有影响,小郭一直跟在工地上,他知道长明都是亲力亲为,完工部分的质梁也都得到了部队的检验合格,大家对长明的印象也很好。十一月初工地开始准备停工了,长明和部队结了当年的账,他把工资给大家发下去后,自己一数,他吓了自己一跳,这差不多半年的时间自己剩了2800块钱。长明揣着钱,心里乐开了花。他想去看看老方,他想感谢感谢老方。长明到了库房工地没找到老方的影子。问了几个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长明想去看看葛玉兰,自从在工地上干活后,都是赵军和大叶偶尔过来看看他,他一直没有时间去看看母亲,他给杨贵福买了两瓶酒,母亲看见长明很是高兴,让长明留下来吃饭,可是长明回家心切,他放下酒,想给母亲些钱,葛玉兰看长明要给自己钱,眼泪瞬间就掉下来,她说:“长明,妈不要你的钱,妈的退休金够用,你把钱拿回家吧。你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行。”
葛玉兰坚持没要长明的钱,长明坐了一会就着急回了金家村。
长明到家就搂着阿丽神秘地说:“阿丽,你猜我挣了多少钱。”
阿丽看他兴奋的样子,笑着摇头,长明从衣服里怀兜里掏出2800块钱,阿丽的眼睛顿时就亮了。
她惊讶道:“这些都是你挣的吗?”
长明自豪地说道:“过年了,你和孩子也都买新衣服,我们好好过个年。”
村里人很快都知道了长明在工地上当了小包工头,又有几个人来找他,想过了年也跟着他去工地干活。长明都应允下来。
刚过了年,长明就到部队找到了小郭,他想把去年的工程量扩大点,他想多挣一点钱,小郭明白他的来意后,笑着说:“只要你人手够用,可以多给你一些,我们这个工程要干好几年呢,但是你要保证质量。”
长明点着头,连声说谢谢,小郭说:“你别谢我,要谢就谢我们领导。”
长明有点不解,他看着小郭,小郭呵呵笑着说:“推荐你干活的方工是我们领导的老师。”
长明恍然大悟,他很久没看见老方了,他对老方其实没有过多的了解。
长明试探地向小郭问了一句:“小郭,你和老方熟悉吗?”
小郭叹息道:“我听领导说过,老方很早以前是个大学老师,老婆孩子都死于文化大革命的批斗中,老方受了刺激,精神上就不正常了,可惜了一个人。”
听着小郭的话,长明感到有些意外,他心里想着一定要找到老方。
长明的工程队又增加了十几个人,没想到那个老李也回来了,还带了同乡,其中还有几个女工。长明已经能把工地的工序做出合理排序。他总是带头去干,他好像有着无限的激情,有着用不完的力量。经过自己的不断学习摸索,长明已经把自己的工程队带的有模有样了。
工程队正常的运转,长明自己可支配的时间也变的更多。春节后杨贵福突然离世,葛玉兰也是愈发憔悴。长明想让母亲早些走出失去杨贵福的阴霾,时常抽出时间去看望葛玉兰,每次去都会和葛玉兰说说金宝的近况,葛玉兰知道金宝结婚,又生了两个女儿,葛玉兰听到这些时情绪也会好很多。
最开心的是大叶,她和赵军是长明工地的常客了,赵军时常过来找长明喝上几杯,长明也享受在这份浓浓的亲情里。
幸福的时光总是过的很快,又到了年底算账时,长明直接就进入了万元户,他拉着阿丽在院子里转着,指着破旧的草房说:“阿丽,开春我们就盖新房子,我要让你和孩子住上崭新的房子。”阿丽笑的合不拢嘴。
1985年,开春,长明自己画了三间大平房的草图,然后就在家里和工地来回的跑,人手和材料都充足的情况新房子每天都有变化,阿丽看着工人手里的一块块红砖不断的增高,就像看着长大的孩子一样的幸福。新房很快就落成了。
阿丽和孩子住进了新房子,长明又添置了黑白电视机,双卡录音机,双缸洗衣机,落地式电风扇都一应俱全。
长明看着邻居的孩子来家里看电视的样子,他都会想到自己的童年,他想让他的孩子过的更快乐,现在他做到了。
眼看着长明的腰包越来越鼓,身上的铜臭味也越来越重。
田金宝的单位开始响应国家的号召进行人口普查登记,金宝家有两个女儿是单位的关注对象,单位就不断的和金宝宣传计划生育政策。
桂香已经生了两个女儿,也是村里的重点关注对象。村里三天两头的来人到田家宣传计划生育的政策。
又是金宝休息回家的日子,金宝到家时,村里宣传计划生育的人刚走。晚饭时,金宝得知桂香又怀孕的消息,全家人都等着金宝拿主意。金宝想了想,他和桂香说:“我想留下这孩子。”
桂香和巧珍几乎同时说:“超生了。”
金宝实在是想要多生几个孩子,可是现在正是政策最严的时候,桂香见他不说话,心里也急,其实桂香也想留下这个孩子,可是怎么办呢,村里三天两头的来人,这肚子瞒不了太久。
金宝没有回单位,金宝知道如果桂香不打掉孩子他的工作也干不下去。金宝想了几天,都没说想打掉这个孩子。
桂香的怀孕反应还是被村里宣传人员发现了,专门安排工作人员在家里动员她打掉孩子,巧珍和大壮没了主意,可金宝的态度坚决,一定要桂香把孩子生下来。
村里看动员没有效果,强制性的没收了家里的所有田地,田大壮眼看着村大队拆了家里的门窗,这个山东汉子犯了愁。眼看着家已经不能叫家了,金宝想既然工作已经受到了影响,那就坚持生孩子吧。田大壮看着金宝和桂香的坚持,他想了想和金宝说:“金宝,我们去沈城,那里也是你的根,有孩子在,就有希望。”
金宝坚定的点头,他想起长明哥的来信,长明哥已经在城里当上了小包工头。自己也算是读过书的人,到哪里都能挣口饭吃。家里已经被没收处罚的没有什么可以带在身上的,只有一家六口半人,趁着夜色,绕开村里的设卡,开始了一路北上。
面对基本是身无分文的几口人,巧珍和大壮这么多年也没吃过这样的苦,以前虽然穷,可是家里地多,粮食够吃还有富余,巧珍的煎饼摊还能存下一些,当年给金宝娶桂香进门那也是十里八村的风光,可眼下,就想多生个孩子,就落个一无所有。
去沈城千八百里的路,全国到处都是抓超生的,这一家老小不用看就是超生出逃的,刚走出村子金宝也就犯了难。最后还是大壮拿了主意:“我们分开走,我和你妈带着两个孩子一起,你和桂香一起。”金宝听着父亲的话,眼泪就下来了,父母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巧珍安慰金宝:“你们放心,我们一定能到达金家村。”
一家人含泪分头奔向沈城的金家村,金宝和桂香还算顺利,很多火车站,汽车站,都是重点的盘查地点。他们在这些地方都绞尽脑汁的躲避。
田大壮和巧珍带了两个孩子,一个五岁,一个三岁,一路上是步行,汽车,火车,也是费尽周折。
这一路躲躲藏藏,金宝和桂香用了一个星期时间终于到达了金家村。
阿丽看着狼狈的金宝和桂香,赶紧让村民帮忙去城里喊回了长明。
金宝看见长明算是见到了亲人,一路的心酸,鼻涕眼泪都一把掉下来。长明也心酸地抱住金宝:“这都到家了,一切都会好的,你就跟着我去工地,你就给我管材料,管账,我还放心。”
金宝擦擦眼泪说:“父母和两个孩子还在路上,不知道走到哪里了。”
长明安慰金宝:“放心吧,肯定会安全到家的。”
阿丽给金宝他们一家租个房子,就和长明家隔了两户人家,这样照顾起来也比较容易。刚安顿好金宝和桂香没几天的功夫,巧珍和大壮就带着两个孩子到了金家村,一家人终于团圆。
长明在家陪金宝一家待了几天,就带着金宝回了工地。
金宝看着长明哥的工程队已经很有规模,管理的也像模像样,长明找人把自己隔壁收拾出来给金宝住,他把几个同村的大强,老付,老胡几个都叫过来开会介绍说:“这是田金宝,以后负责材料和财务。”此时的长明暴发户派头十足。
金宝到工地的当天晚上赵军又来找长明喝酒,长明兴奋地和赵军说:“你来的正好,正要去找你。”
长明赶紧拉着金宝说:“这是赵军,是你姐夫。”
赵军反应飞快:“这是金宝吗?”
金宝看着一脸和善的赵军,喊了一声:“姐夫。”
长明开心地说:“明天晚上,你和大叶带孩子回妈那,我和金宝去看妈。”赵军连连点头。
这一晚,三个人都喝了很多酒,金宝回忆着十八岁来沈城的那每一个片段,就像电影一样不真实,如今真实的看着长明哥和亲姐夫赵军,是那么的踏实,小时候想要有兄弟姐妹的梦,竟然真实的实现了,哥哥就睡在隔壁,真实的可以随时拥抱。他想着明天又能看见生母葛玉兰,他想真实的喊一声妈。还有大叶姐姐,和自己是双生,他真的很想去拥抱姐姐。这一夜,是真实的,幸福的,兴奋的,他这一路上躲躲藏藏的心酸竟然也觉得是甜的。
一个白天,长明带着金宝熟悉工地的情况,晚上收了工,兄弟两人直奔葛玉兰家。
葛玉兰看见长明身后的金宝,顿时就流下眼泪,金宝上前抱住葛玉兰,他轻声地喊出了一声:“妈。”
葛玉兰的哭声更大了,她抱紧了金宝,直到大叶和赵军进屋,葛玉兰擦擦眼泪,她就那么直直的看着金宝。
金宝看见大叶,他喊了一声:“姐。”
大叶的眼泪也流了下来,她也抱住金宝。赵军在一旁安慰大家说:“咱们一家算是团聚了,金宝已经回来了。”
说话的空,二叶,三叶就进了家门,看着眼前的金宝都露出疑问。葛玉兰就和二叶三叶说这是金宝,是自己送人的孩子,二叶三叶也都喊着二哥。
一家人围坐吃了顿难忘的晚饭。
金宝不愧是读书人,很快就把工地的材料和账目管理的清清楚楚,而且在施工上也能帮哥哥打理的很好,工程队越来越规范,人员不断的增大,工程队里又增加了好几个女工。
章小芬,二十岁出头,皮肤黝黑,忽闪着一双大眼睛,泡在工地这些民工堆里,工地上只要有老爷们喝酒她就跟着,她也不在意别人的眼光,酒桌上一帮老爷们的荤段子她也不脸红,很多老爷们都说她不像个姑娘样。
时间一长,她和一些人的闲言碎语也是漫天的飞,带着媳妇在工地上干活的都把自己的男人看得紧了,都躲她远远的。她自己也扬言就要找个有钱的男人,一帮老爷们就开他玩笑说工地里最有钱的就是工头老金。
章小芬也知道工地最有钱的是老金。可是自己接近他的机会不多,她见过几回老金,老金那派头她还是喜欢的,工地上的人都知道老金为人比较豪爽,仗义。年底的工钱给的也及时。她观察了一段时间后,就打起了老金的主意。
她开始接近老付,老胡,大强几个人,她看准了这几个人是老金的同乡,和老金关系密切,老金喝酒基本都是和他们几个人。
一群没有女人在身边的男人肯定不拒绝章小芬这样的女人,她和这些男人一样喝酒,说荤段子,对一些的揩油她也是无所谓的样子,她和老付,老胡几个不知不觉就混熟了,喝酒也跟着去。
这天,赶上长明和金宝也在场,大家喝酒开着玩笑,章小芬第一回和长明一起喝酒,金哥长金哥短的叫着往长明身边凑,金宝实在看不上章小芬,好几次都想说点什么,可是看着长明哥无所顾忌的样子,也就忍下了。
过了十一,一年当中抢工期的时候,也是地里收庄稼的时候,工地上面临着人少还要抢工期,没办法,长明也跟着干起活,长明干活时就去大食堂一起吃饭,章小芬看着长明天天和大家一起吃饭,就主动往长明身边凑,没几天就有人传出些谣言。
桂香生了个男孩,金宝回金家村呆了几天,他从金家村回到工地后,看见章小芬从长明哥的屋子里进出几回,就侧面的和长明哥说了几句章小芬的为人,也提醒长明哥注意些,长明也没往心里去,也没在意这些。
十一月份,工地收工结了账,长明和金宝一起回到金家村。一年中最轻松的时候,就是等着过春节,巧珍和金宝说想去见见葛玉兰。
金宝带着巧珍进城到了葛玉兰家,巧珍看着年过五十的葛玉兰已经是有些老态,头发几乎都白了,仔细看模样倒是能找回几分从前的模样,想起从前,再看现在,就是半生已过了。
葛玉兰看着巧珍,也不是当年的模样了,葛玉兰和巧珍都红着眼眶,她们就互相对视着几秒,这几秒就彷佛这二十几年的光阴。
还是巧珍先开了口:“玉兰妹子,你可好啊。”眼泪和问候一起而出。
葛玉兰向前抱住巧珍的那一刻也已是泪流满面:“巧珍姐。”葛玉兰轻轻地喊了一声。
巧珍也抱紧葛玉兰:“玉兰妹子,你别怪俺当年突然就走啊。”
葛玉兰流着眼泪,摇晃着巧珍说:“巧珍姐,谢谢你把金宝养大,谢谢你们。”
“该说谢谢的是俺,谢谢你让俺当金宝的妈妈。”巧珍也哭着说。
金宝早就退出了屋子。
一转眼已是半生,彼此的不容易,又是彼此的成全。两个女人互相道谢着,互相感恩着,她们一起流着泪,一起回忆着前半生。
这个春节是长明家和金宝家一起过的,也是他们兄弟团聚后的第一个春节,年夜饭兄弟两个一杯接一杯的喝酒,叙不完的话题。他们感受着这份迟到但未缺席的美好亲情。
大年初二,大叶和赵军领着孩子也回了长明家。兄妹三家这温馨热闹的场面,胜过了大年夜,兄妹三人看着几个孩子叽叽喳喳的欢闹,他们的心思各有不同,但是都在这一刻同时触摸到了真实的亲情。那些成长的碎片,过往的每一幕都变成了孩子欢笑的脸。他们都心照不宣的没有提前金国中。
但是从每个人的眼眶里都能看见金国中。兄妹三人眼眶里的泪,杯子里的酒,句句都是明天的好,句句也都是昨天的伤,每一杯酒都装着今天的快乐,喝进去的也都是昨天的痛。
人生都不完美,人生都有缺憾,或悲或喜,上一辈人给的,他们没办法选择,他们只能接受,而他们能给自己的,一切也刚刚开始。
1986年,开春,长明一个人提前到工地,长明安排着今年的工程量,他要让金宝也挣到钱,让金宝也盖上新房子安家落户。
长明刚到工地发现老李和几个人也已经回来,章小芬也回到了工地,晚上长明和大家一起吃饭喝酒,老李也是捧着长明唠嗑,酒一杯接一杯的喝,长明也和大家说着今年一定让大家挣的更多。长明就在大家都吹捧中渐渐地也迷失了自己,酒也越喝越多。
章小芬扶着喝多的长明,她把长明送回长明的房间,扶着长明躺在床上,她自己也跟着长明一起上了长明的床。直到第二天早上,章小芬从长明屋子出来时,这一幕被老李看的清清楚楚。
早上长明醒酒后,发现自己犯了不可说的错误,他是后悔极了,章小芬倒是像个没事人一样,她起床后就出了长明的房间,长明见章小芬也没有要求什么,更没多说什么,自己心里多少有点轻松,可是,一想到自己犯的错,还是觉得心里有些慌,一连好几天他都躲着章小芬,眼看着工地开工,工地紧锣密鼓的干着,长明也有一阵没看见章小芬,忙起来时他好像也把这个事忘记了。
一天晚上,长明和大强,老付,老胡几个在工地外面的小饭馆又喝起酒,章小芬不知道从哪里知道消息就自己来到酒馆,长明的表情忽然觉得有些不自然,心虚和愧疚让他手心都有些出汗,可是章小芬就像没事人一样坐下来。竟坐到了长明的旁边。就是这天晚上,章小芬又来到长明的屋子,长明虽然喝了酒,但是今天他是清醒的,他和章小芬说:“小章,上回的事,我喝多了,很对不起你。”长明诚恳地道歉。
章小芬主动示好地说:“金哥,我是真心喜欢你。”
长明又诚恳说道:“小章,我有家庭有孩子,是我对不起你,我给你拿点钱作为补偿,希望你离开工地。”长明从口袋里掏出钱,他也没数,一把都塞给章小芬。随后把他推出屋子。
章小芬从屋子里出来这一幕就被大强看见了。接下来几天长明都没在工地,章小芬也没在工地,一切好像那么不平常,又好像那么平常。
五一劳动节,大强和长明请了几天假,回家把地里活干了干,大强在地头就看见了阿丽,大强和阿丽打着招呼叫了一句:“大嫂。”
阿丽看见大强也笑着说:“大强,你回城里帮我给长明带点东西啊。”
大强在家里干了几天地里活,要回工地上,他到长明家,阿丽递给大强一个小包裹,里面有两件换洗衣服。
大强看着贤惠的阿丽,想起章小芬,他和阿丽说了一句看似玩笑地话:“大嫂,你不忙的时候也去工地看看长明大哥吧,现在长明哥兜里有钱了,可别让其他女人惦记了。”说完呵呵笑着接过包裹。
阿丽听了大强的话开始并没在意,可是他算了一下日子长明可有段日子没回来了,她想到大强的话,总觉得话里有话的感觉。
章小芬拿了长明的钱,出去玩了几天,她想这钱来的很容易,长明出手确实阔绰,她把钱花的差不多了,她又回了工地。
章小芬趁着大家不注意又摸到长明的屋子,长明意外也慌张,他刚想说话,章小芬低三下四的先开口:“金哥,我还想回工地干活。”
长明有点犹豫,他想拒绝,可是看着章小芬也没说出其他要求,他沉默没表态。
章小芬看着长明没有明确态度,开口道:“金哥我就当你同意了。”说完,她出了屋子。
长明的沉默,章小芬就当了默许,接下来好些天都是风平浪静。
这天长明看见部队小郭和那个负责人例行检查,话题就提到了老方,部队的负责人和长明说道:“小金的活干的还不错,不愧老方亲自推荐。”
长明很久都没看见老方,他笑着说:“我一直想谢谢老方师父,可是现在都找不到他。”
“老方前段时间精神上又犯病了,这刚有好转,去五台山维修寺庙呢。”部队负责人简单的回答。
长明诧异的嗯了一声。有点走神。
部队负责人又说了一句:“或许,那个地方才是老方的归处,挺好。”
长明心里不解,却点了点头。
长明的队伍被部队负责人夸赞,使得长明有点飘,此时的长明沉浸在这小名小利中,每天晚上依旧和大伙喝着酒,谈论着腰包里的钱,酒喝的多了,除了钱财,依旧就是女人永远的话题。
长明想起来章小芬,他用钱堵了她的嘴,看来钱确实是个好东西。他在喝酒后竟然开始有点怀念那天。
这天长明和几个人正喝酒,章小芬又过来了,长明竟然不像以前那么紧张了,似乎也不想躲避章小芬了,散场后章小芬把长明扶进屋子,就没有出来。
阿丽在家得了空闲,想起大强的话,她想着她从来都没有去过长明干活的地方,阿丽赶了最早的汽车进了城。
阿丽一路赶到工地,顺利的得知长明的位置,她刚要开门,章小芬蓬头垢面从屋子走出来,阿丽以为走错了,回头看了看,几个工友也看向这边,从那些人的眼神里阿丽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开门,长明光着膀子,正要穿衣服。看见突然出现的阿丽,长明也是慌乱,他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去和阿丽解释。
阿丽的目光好像要喷出火焰:“金长明,你把这一切给我说明白。”阿丽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脾气。
金宝在隔壁听见喊声,马上过来,他看见嫂子哭闹着,心里也大概知道了什么,他赶紧安慰嫂子,阿丽看见金宝,气好像更大了:“田金宝,你们一家千里迢迢投奔过来,现在就帮着你哥在外面乱搞吗?”金宝有点冤枉,看见嫂子怒不择言,还是说着:“嫂子,你消消气。”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此时的章小芬也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她躲出了工地。
长明把哭闹的阿丽拉出工地,他不断的和阿丽道歉,阿丽不依不饶的哭闹,说什么也不让长明在工地干了,长明没有办法,他和阿丽回了金家村。
阿丽闹了好几天,长明看阿丽的情绪缓和一些,就试探着问:“阿丽,现在工地的活还没干完,你是不是得让我回工地呀,工地一帮人都得等我干活吃饭呢?”
长明诚恳地和阿丽说:“阿丽,我也是喝酒一时糊涂,希望你给我改过的机会,我不会再对不起你。”
阿丽闹了几天,实在是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自己在家带着三个孩子,他在外面乱搞,阿丽的眼泪控制不住的流,她的内心不能原谅长明,可是,长明还是回了工地。
金宝看见长明哥回了工地,他拉住长明说道:“哥,那个小章不是个正经人,你这么做对不起家里的嫂子啊。”
长明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他听着金宝的话点了点头。
经过这么一闹,章小芬不干了,她找到长明说:“金哥,这工地都知道了我的事。我怎么办啊?”
“说你想要多少钱。”长明也有些愧疚。
章小芬却说:“金哥,这不是多少钱的事,这也影响我找对象啊?”
长明着急地说:“我也不可能离婚,我比你大那么多,我家里还有三个孩子呢?”
章小芬哭着,她抓着长明不撒手,什么话也不说,长明没有办法,他又不能大声喊,长明耐着性子说:“你想要多少钱吧?”
章小芬就是一个劲儿的哭,她不说话,长明眼看哄不走她,又怕一会进来人看见这一幕,他没有办法就开始来软的,他又继续说道:“你先回去,好好想想,我先干活,得空在找你。”
章小芬看长明的态度软了下来,她松开了拉着长明的手,出了屋子。
长明长长地叹了口气,长明对现在的结果是后悔不已。
十一国庆节,工地正赶工期,长明还是抽出时间回了金家村陪阿丽和孩子一起过节,长明前脚到家,后脚章小芬竟然找到了金家村,长明看见章小芬出现在院子外面头皮都要炸了。
阿丽看见院子外面的章小芬就破口大骂,什么难听她骂着什么,长明真怕这样骂下去街坊四邻都听见。长明赶紧把阿丽拽进屋子,阿丽不依不饶的责问长明,为什么要把她带到家里,长明是有口难辩,他看安抚不住阿丽,他冲出屋子来到院子外面,他愤怒地拉起章小芬问道:“你追到我家,你到底要干嘛?”
章小芬也不喊叫,她和长明语气平和地说:“金哥,咱俩一起回工地再说吧。”
长明不想在村子里把这个事情闹大,他不想过往的人看见这一幕,他强忍住怒火说道:“好,你回去,我明天就回工地。”长明气愤极了。
章小芬慢悠悠地说:“不,现在咱俩一起回”。
长明下意识地握了握拳头,他真想给她一巴掌,这在这会,阿丽从屋子里又出来,长明看见阿丽又出来,长明实在是怕阿丽又哭又闹,他不想把这个事闹的人尽皆知。
长明又把阿丽拖进屋子,三个孩子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长明喊过颜红,颜姿:“你们看着你妈,爸回工地有点事。”
阿丽说什么也不让长明走,她说你要是和她走,咱俩就离婚。
长明努力把语气放平缓地说道:“阿丽,你也不想我在这村里闹的太难堪是不?我和她回去把问题解决了,下月底结算后,我就把工程队解散,我回家和你种地。”说完长明出了家门。
章小芬就跟在长明后面走,长明气的喘着粗气,章小芬却一副小得意。
回到工地,长明对章小芬也没有什么好脸色,他心里愧疚阿丽,他想用钱打发章小芬,可是章小芬就是不和长明提钱,她明目张胆的跟在长明身边,她让满工地的人都知道了这个事实。
长明心里窝着这股火,还好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这天阿丽一早又来了工地,她这回没有哭闹,她和长明说:“我今天和你一起去结账。”
长明点头,结账回来,阿丽说:“工人工资我来付。”
工地上都已经知道了长明和章小芬的事,今天看着阿丽过来,大家也明白了几分,章小芬躲在屋子里,心里窝着火,她本想等长明结了账,她心里有她的盘算,可是今天,眼看长明的老婆手里握着钱,她在屋子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阿丽和金宝一起,按照名单把工资挨个发下去。
阿丽给大家发完工资,拿着剩余的钱,回了金家村。
工地上的人,拿了钱,都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章小芬知道阿丽离开了工地,她见自己一分钱也没拿到,她气愤地找到长明。长明正在收拾东西,旁边还站着金宝。
金宝看见章小芬也没退出屋子,长明也没有任何态度,她上前按住长明正在收拾的行李:“金哥,我怎么办?”
长明努力地克制内心的气愤:“刚才付工钱的时候你去哪了,现在我手里一分钱也没有。”
章小芬不依不饶:“那我怎么办?你。。。”她想说,你就白睡了我吗,可是她看见金宝在那里,她下半句没有说出来。
长明还是那句:“我现在手里没有一分钱。”
章小芬就站在那里不动,一旁的金宝看着章小芬说道:“小章,你已经把人家搅和的不得安生了,别这么不要脸了行吗?”
章小芬的脸挂不住,她哭着跑出了屋子。
工地的人走的差不多了,金宝和长明说:“哥,俺想了想,俺想和你们过完这个春节就回山东,你和小章别来往了,和俺嫂子孩子好好过日子吧。”
长明听完金宝的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金宝,哥知道你也是怪我,我也知道自己走错了这一步。”
金宝也叹气:“哥,你不要活成爸那样。”
长明坐下来,红着眼眶,他掩面:“我曾经是那么的恨他,没想到我现在就变成了他。”
长明流下了悔恨的泪,他知道阿丽的性格,不会原谅自己,但是他还是想挽救他的婚姻,他的内心依旧是对阿丽和孩子的爱。
1987年三月,又到了工地开工的时间,长明没有去工地,他答应了阿丽不去城里包工了,他就呆在家里。阿丽始终不肯接受长明的悔意,他们的关系就那么僵持了半年,五一农忙时,邻居大强看见长明说:“听说章小芬拖着大肚子,依旧在工地上。”说这话时,刚好被阿丽听到。
阿丽的心更是跌到谷底深渊,她心里的泪汇聚成一条长明无法逾越的河流,她终是无法接受和原谅发生的这一切。
长明时常一个人呆坐那里,他成长的一幕一幕都像在昨天,似乎昨天还在恨着父亲金国中对母亲的背叛,那些成长的疼痛,那些对阿丽的誓言,他怎么会忘记了呢?他一遍一遍地问着自己,他曾经那么努力地想让阿丽和孩子过的幸福,还可这一切又被自己撕的粉碎,父亲留给自己的伤疤还在内心的深处,他又把同样的伤疤给了自己的孩子,长明的心里流出了泪。
长明已经不求被原谅,长明想到了五台山的老方师父,似乎他的心里明亮了许多,他给阿丽留了一封信,告诉阿丽自己去了五台山。
阿丽眼里的泪不知道流了多少,她心里的泪更不知道流了多少。
章小芬拖着大肚子在工地上,一天,一块木板从天而降正好砸在章小芬身上,章小芬倒下去的瞬间,鲜血从她的大腿流出,众人把她送进医院后,章小芬捡了一条命,孩子没有了,没有人知道那个孩子到底是谁的。其实是谁的都不重要了。
长明去了五台山,不知道他见没见到老方师父,只是好多年他都没有再回来过。
葛玉兰知道了长明的情况,她为长明的错叹息着流出泪。
1993年,金国中知道了长明的情况,他为长明的错,或许也为自己的错,他的眼泪无声息地流进了心里。这一年金国中因病去世在教养院的宿舍,身边没有一个亲人,他孤独的来,也孤独的去。带走了他一生所有爱与错。
金国中去世的第七天,柳芳芳因病去世,不知道她在黄泉的路上遇没遇到金国中,与其说她不肯原谅金国中的一生,不如说是她不肯原谅自己的一生吧。柳芳芳的离世,长虹的心里流下悲伤的泪,或许他早就原谅了母亲。
世间纷扰。
亲情,爱情,都无形。
或爱,或恨,都难忘。
这无形的情感,经过每个人的一生,都留下,或悲、或喜。
那些流进心里的泪,是悲是喜谁又能说的清楚呢?
七余安
2025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