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最热的时候,又正是晌午,村口的那棵老槐树下,巧珍手里摇着蒲扇,听着树上的知了声,守着没有顾客的煎饼摊。
田大壮见天气太热,就劝巧珍说道:“天气太热了,别去村口等了,金宝又不是找不到家,就在家里等吧。”
巧珍笑呵呵地说:“俺不热。俺就想第一时间看见金宝。”
每有熟人路过时,巧珍都是喜上眉梢地自顾说着:“俺金宝要放假了,这几天就回来了。”
高二下学期开学没多久,老师就已经明确了富农成分上大学的机会是很渺茫的,班级里几个成分不好的同学,没等放假就退学了,只有金宝依然坚持到放假。老师看到田金宝情绪低落的收拾课本,就安慰到:“田金宝,人生不是只有读大学这一条路,无论以后你做什么,你都是最优秀的。”
田金宝控制着眼泪和他的老师,同学做了告别。
汽车飞快的奔跑在公路上,两旁的树木,房子飞快地从他的视线里向后退去。也正如他的学校,他的同学,在从他的世界里飞快的退去。
金宝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来。他不能够从这样的痛苦中走出来。
巧珍看见他满眼是泪的走下汽车时,奔跑过去,不小心踢翻了摊子上的煎饼。
“金宝,金宝,咋了这是?金宝,金宝。。”巧珍急吼吼的叫着金宝的名字。
巧珍被吓坏了,她拉着金宝的胳膊,不停的叫着金宝。
金宝呜咽着叫了一声:“妈,回家吧”。
巧珍拉着金宝,嘴里:“嗯、嗯”两声,说着:“回家,金宝跟妈回家。”
田金宝回到家,一头栽倒在床上。任谁喊叫他都没有说话。
奶奶一股急火病倒了,爷爷慌手慌脚的照顾着奶奶。巧珍就不吃不喝的陪在金宝的床边。
田大壮急的直挠头:“高中在县里,这放假了,我去学校也找不到人啊,家里又没有高中同学了,俺能去哪问问怎么回事呢?”
这一家,一时乱成一团。
田金宝整整躺了一天一宿,他起来,看见母亲倚在床边,打着瞌睡。
金宝难过又愧疚的轻声喊了几声妈。巧珍好像听见金宝喊她,一着急起猛了,两眼一黑,差点倒下去。
金宝慌张的把母亲扶到床上,去给母亲倒水。
巧珍一边接过金宝递来的水,一边虚弱地问:“金宝,你这是咋了,可急死妈了。”
巧珍喝了一口水。焦急的眼神看向金宝:“金宝在学校出啥事了,你倒是跟妈说说呀”。
金宝艰难的从嘴里吐出几个字:“妈,俺不念书了。”
“好好的怎么不念了,再有一年就考大学了”。巧珍着急地问。
金宝有点情绪地丢下一句:“我没有机会考大学,我是富农。”
巧珍张了张嘴,没说出来话,富农成分,她也没有办法。她犹豫一下,自责且小声地说:“是妈不好,让俺金宝念不成大学。”
金宝听了母亲的话,有些无奈,他知道母亲对待自己那是宠到极致,他无论做什么事,只要做的不理想,母亲都会说是她的不好,就感觉这个事情跟自己无关一样,这句话他小听到了今天。
金宝无奈摇头,没有接母亲的话。
整整一个夏天,金宝都没出家门,每天都在屋子里发呆。最初几天,家人都以为金宝是一时难过,过几天就会想通。
眼看进入九月份,一天,巧珍来到金宝房间,刚好看到金宝正默默的流泪。巧珍慌了,过去拉住金宝问道:“金宝,这是咋了。”
金宝自言自语说道:“开学了,他们都该回去上课了,只有我这个富农回不去。”
巧珍这心里实在不是滋味,她没想到这成分问题对金宝影响这么大。她多么希望能让儿子改变这富农的身份呀,她多么希望能满足儿子的一切愿望啊。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晚上,巧珍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心里想到了葛玉兰,和金国中。她捅了捅身旁的田大壮,其实田大壮也没睡意,他也为金宝着急。田大壮翻了个身。巧珍说:“金宝这孩子一心想上大学,这成分也没办法改变呐,要不就告诉他吧,告诉他亲爸妈是工人成份,是不是能让他继续考大学。”
田大壮听完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惊讶的看着巧珍,田大壮似乎忘记了金宝不是自己亲生的,他叹气不语。巧珍也坐起来,接着说道:“俺也不舍得呀,可是、眼看孩子这么消沉下去,俺这心里跟刀豁楞似的。”说着,说着,巧珍的眼泪掉了下来。
田大壮一把搂过巧珍。这个一向坚强的山东汉子被难住了。这夜,显得那么漫长。
第二天,早饭刚过,王得意从外面进来。他喊着巧珍说:“婶子,金宝在家吗?”
巧珍一看得意进来,觉得是个救星一样,他想着得意能和金宝说说话,真是太好了。
巧珍赶忙招呼得意进门说道:“得意来了,金宝在家,你来的正好,来和金宝说说话。”
金宝和王得意自小是邻居,又是同学,王得意念完初中就回家种地了。金宝念高中的假期回家都会和得意聚一聚。这个假期得意都没见到金宝,得意从巧珍口里得知金宝的情况,今天是想来安慰安慰金宝。
得意一见到金宝,很是吃惊,金宝一脸土色,眼神黯淡,好像变了一个人。他笑着走近金宝说道:“金宝,你这样子可不像你呀,不读大学就和俺一起种地,你家地都比俺家的多,你看俺天天种地不是也挺好的嘛,俺妈都张罗给俺说媳妇呢。”
金宝一听种地有点激动,他对得意说:“别跟俺提家地多,俺家是富农,地能不多嘛?”
得意见金宝有点情绪接着说道:“富农也没啥不好,有地种总比没地种好。你也别钻牛角尖了。”
金宝的情绪变的有些急:“可是,我更想上大学,我不想当这个富农,不想种地。”
巧珍在屋子外面把金宝的话听的一清二楚。她不想金宝再为这个成份问题难过,她决定告诉金宝的身世。
得意前脚刚走,巧珍就进到金宝房间了,还没等巧珍说话,金宝就对巧珍说:“妈,俺想一个人待会。”
巧珍没退出房间,她坐到金宝床边,语气有些有些哽咽地说:“金宝,妈知道你一心想上大学,都是家里这成分不好耽误了你,是妈不好。”
金宝一听到母亲又来这句,他有点情绪激动地对母亲说道:“妈,你能不能让俺自己待会。”
巧珍还是没有动,她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金宝啊,其实你是妈抱来的,你亲爸妈都是工人成份,你亲妈叫葛玉兰,在东北沈城的钢厂当工人。”
金宝突然听到母亲这没头没脑的话,有些无奈地对母亲说道:“妈,你现在给俺送到谁家我也考不了大学了。你别当俺是三岁孩子了,还来逗我。”他拉起母亲,把母亲送出门外又说了一句:“你去摊煎饼吧。”
巧珍没办法,摇着头,退出金宝房间。她的话还没说完,她本想把金宝的身世都告诉金宝。
金宝对母亲的话并没在意,她知道母亲从小到大,为了哄自己使尽各种招数,他还记得那回去孟老师家里,围裙都没来得及解掉,拎着活鸡的场面,现在他回想起来,都觉得想笑。母亲对他的要求,从小到大,那是没有一丝一毫怠慢过,这会又来讲个从工人家庭抱来的故事,他摇着头,他觉得母亲又可爱又可笑。
金宝从窗户里看着父亲又扛着锄头下地干活了,他就想,自己不读大学要做些什么呢?他实在想不出,可是种地,从小到大母亲都没让他帮过忙,他想自己可能都拿不动锄头。他不像得意那样,有着一膀子力气。自己这么瘦小,他突然就想到了什么似的。自己这身高怎么没遗传一点父亲,父亲是典型的山东汉子,又高又壮。母亲也不算矮,全家就自己又矮又瘦,从小母亲就对自己说,要好好吃饭,才能长大个。自己饭没少吃,家里好吃的都是可着自己吃,可是个头还是没长起来。
金宝拿起桌上的镜子,仔细地照了照镜子,他仔细的看着自己,他觉得他和父亲没有太多相似的地方,跟母亲也只能说只有一点点相像。金宝忽然就想起,母亲说自己是抱来的,难道这是真的吗?他不敢相信,父母对自己太好了,让他找不出一点不是亲生的痕迹,就连爷爷奶奶对自己也是很宠爱。
可是,那天母亲好像都说出了名字,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对,叫什么葛玉兰,沈城钢厂。母亲能把名字和工厂名字说的那么顺当,好像真的一样,难道自己真的不是母亲亲生的吗?
金宝一连几天都在思考这个问题,自己没有兄弟姐妹,身边的同学家里少说都有三个的兄弟姐妹,只有他是独苗,可是,他又想到奶奶,也只生了父亲一个。他实在是想不通。
金宝陷入又一个心烦的事,他还没能摆脱富农带来的影响,这又想着自己不是亲生的,而且越想越像。他实在是苦恼,可是又没办法去问母亲,万一他是亲生的,他这么问了,母亲会伤心的。
不知不觉金宝就在家苦闷了大半年,他越想越走不出来,况且,母亲又说自己是抱养,虽说金宝不相信,但是在他心里还是有点不安,母亲看他天天这样苦闷也是愁眉不展。
这天,金宝忽然就想去趟沈城,他趁着家里没人就偷偷跑了出来,直奔火车站。他希望能给自己一个查无此人的结果。
自从长明爷爷走后,长明奶奶的身体也越发憔悴,病恹恹的躺了好段日子,这几天稍有好转。就又围着阿丽和孩子转悠了。
阿丽带两个孩子,奶奶总想去搭把手,尽管经常是帮了倒忙。奶奶总是一边帮倒忙一边说:“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我还死不了,我要帮我孙子看孩子,还要等我的儿子回家,我还得替老头子看到老金家的根呐。”
长明每天从生产队回到家,看到的画面就是阿丽拖着两个孩子,慌手慌脚的做饭,时常都是,一个哭着,一个闹着。他总是乐呵呵的去抢着抱小的,或者去哄大的。
长明总是无奈地和阿丽说:“阿丽,你自己带两个孩子已经很累,很烦了,还要听奶的絮叨,真是难为你了。”
阿丽笑笑说:“讲真话,我也不爱听,但是奶奶对生活的期盼就在这些絮叨里,就是这些絮叨才能让她坚强的活着。所以我就能忍受了。”
长明被阿丽的话触动了一下,是啊,奶奶的期盼就是要看到他的孩子回家。
正像现在的自己,每天回到家看到阿丽,看到两个女儿,他的内心是那么的踏实。
他曾经的期盼是看到母亲,就是那份期盼伴随他的童年。后来他期盼自己学成手艺能养活自己和家人,也正是那份期盼伴随他的青年时光。遇到阿丽后,他期盼是能和阿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而现在,他的期盼是看着女儿健康成长,他期盼着能给她们更幸福的生活。
他终于理解了奶奶,他希望奶奶能好好的活着。他希望奶奶能看见他的孩子回来的那天。
阿丽抱着老二和长明说道:“等老二再大点,等奶奶身体更好些,让奶奶帮我带孩子,我也和你去生产队挣工分去。”
长明听了阿丽的话赶忙说:“不用,我不是跟你保证过吗,不让你下地干农活,你就在家带孩子就行。”
阿丽坚持说:“别人家的媳妇不都在生产队拿工分吗,别人家都是两个人拿工分,咱家不能只靠你一个人呀。”
长明有些愧疚地说道:“结婚之前我承诺过你的,不让你干农活,你从小在娘家就没干过,现在跟着我要干农活,我心里觉得对不起你。”
阿丽看着长明的样子说道:“现在是咱俩一起过日子,养孩子,没干过的我可以学,我想我们两个一起把日子过的更好。”
长明搂过阿丽和孩子,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一定要实现自己的承诺。
日子如流水,奔流不息的向前。
这天生产队要进城购买些农具,长明想搭生产队的拖拉机进城,上回去看母亲时还没生老二,现在又添了一个女儿,他想去看看母亲,也和母亲给大叶报个平安。
他刚走到母亲家的胡同口,就听见一个外地口音的人在问路,那浓重的外地口音听着像问葛玉兰三个字,他并没注意。可他听见人说:“不认识葛玉兰。”他往前凑了凑,看见一个身材矮小的年轻人,背着一个包,一身外地人的打扮。
年轻人见他过来,操着一口浓重的外地口音问道:“请问一下,这附近有叫葛意兰的吗?”
长明听他说的确实是葛意兰,不敢肯定是找母亲的,疑惑的问:“你是问葛玉兰,还是葛意兰?”
年轻人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道:“我的口音不标准,应该是你说的这个名字。”
长明还是不敢肯定他找谁,可眼看进了胡同就是母亲家。他对年轻人说:“你跟我来,我不敢肯定你要找的人,你过来问问吧。”
年轻人,连忙道谢,跟在长明后面往胡同里走。
葛玉兰看见长明和一个陌生的年轻人一起进来,满是疑惑。长明和葛玉兰说道:“妈,你家有外地亲戚吗?他好像找你家。”
年轻人有些紧张的打量着葛玉兰。缓缓地,他努力用些标准的语音问道:“您是葛意兰吗?”
葛玉兰听着一口浓重的山东话,身体突然就有些发抖。她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她看的那么仔细。
一旁的长明看到母亲的身体有些抖动,他上前扶了扶母亲。
年轻人被看的有点不好意思,又觉得很尴尬,可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自己。
他努力地调整着发音,他说道:“我母亲叫王巧珍,我父亲叫田大壮。”他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名字。
葛玉兰一听到王巧珍的名字时,就一把拉住年轻人的手,忽然就流下眼泪,哽咽道:“你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孩子呀。你是我的孩子啊。”那哭声悲伤极了。
长明听见母亲这一句一句我的孩子,他就知道了,这是跟大叶双生的弟弟。
长明看着泣不成声的母亲,看着这个年轻人说道:“你叫什么名字,你能把话说的再清楚些吗?”
“我叫田金宝,我妈叫王巧珍,我爸叫田大壮。”金宝说了自己的名字,又重复了一遍父母的名字。
长明问母亲:“妈,他是我弟吗?”
葛玉兰依旧呜呜的哭,她哽咽道:“孩子,你的父母真的是王巧珍和田大壮吗?”
他们这边一时的混乱根本没注意到一旁的杨贵福,杨贵福的表情复杂的没有语言可以形容。他突然有些发怒地大声说道:“葛玉兰,你到底有几个孩子啊?怎么又多了一个儿子来认妈?你到底有多少事没跟我说啊。”他的一句话打破了葛玉兰和金宝,还有长明的局面。
几个人听见杨贵福的话,一时都僵在那里。
金宝在一旁已经听的出这个女人应该是自己的生母,但是这个男人肯定不是自己的生父,他求救般的看向说是自己哥哥的年轻人。
葛玉兰依旧哽咽道:“这个孩子也是我的儿子,跟大叶是双生,当年我也是没办法。”
杨贵福听完葛玉兰的话,摔了门出去。
长明清楚母亲的处境,他对母亲又重复一遍问道:“妈,他确实是大叶双生的弟弟吗?”
葛玉兰肯定地回答长明:“没错,当年确实是田大壮和王巧珍把他抱走了,他是你弟弟。是你和大叶的亲弟弟。”
金宝完全是懵的,他依旧看着长明,带着所有的疑惑,带着求救般的眼神。
长明目前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年轻人解释眼前的情形,还有刚才出门的杨贵福。
他坚定地对葛玉兰说道:“妈,我先带他走。回头再说。”
金宝从家里出来时,他是多希望葛玉兰是一个查无此人的结果。可是,就刚才发生的一切,像做梦一样,他还是不想相信刚才那个叫葛玉兰的女人,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还有眼前这个哥哥。
他开始打量起这个哥哥,个子比自己高,比自己壮些。眉毛和眼睛和自己确实有几分相像。他要带我去哪里?
金宝跟着长明出了胡同口,金宝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哥。”他想问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该问些什么,就这么尴尬地叫了一声。
长明听见金宝喊他,有点激动,他看向金宝,也仔细的打量金宝,金宝个子比自己矮,还有些瘦,在看这脸,脸型和眉眼和自己很像,他注意到金宝还背着一个大包,他一边伸手想把金宝的包接过来,一边说道:“包沉吧,给我背。”
“不沉,不沉”。金宝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
长明咋就觉得这场面这么难受呢,他该从哪一句开始说,或者开始问。他一抬头,看见胡同口卖包子的摊位,他想金宝是不是还没吃东西,他赶紧跑过去买了几个包子:“是不是还没吃东西,先把包子吃了。”
金宝从火车站到打听到钢厂,收发室的人还真知道有葛玉兰这个人,看着金宝是外地人,帮着问出了葛玉兰家的大约位置,金宝就挨个胡通打听。这快一天的时间,他确实还没吃东西,确实有些饿。
他接过长明递过来的包子,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他用蹩脚的普通话对长明说:“哥,俺还真是饿了。”
长明看着他的样子,忽然就生出了疼爱之情,可能是血浓于水的情义吧,他对金宝也笑笑,说道:“先吃包子。”长明看着金宝大口地吃着包子,突然觉得刚才尴尬的局面就打开了。
他和金宝说:“我叫金长明,是你哥,咱家姓金。”
金宝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名字,巧合般也有一个金字。金宝听着长明的话,表情有些复杂。
长明继续说道:“咱家情况有点复杂,我先带你回我家,家里还有一个奶奶,咱们到家说。”
金宝三口两口的吃完包子,他听长明这么说,好像自己也没什么其他的选择,他点了点头,算是回答着长明。
到了金家村的第二天早上,长明先求邻居大强去青年点帮忙找回大叶。大叶心急火燎的赶到长明哥家,刚进院子就听见奶奶的哭骂声,大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三步并作两步的走进屋子。
大叶前脚刚迈进门槛,后脚还没来得及跟上,长明就一把拉过大叶,拉到金宝面前。
大叶看着家里多了一个年轻人,有点懵。一瞬间又有点不好意思,金宝也看着大叶,略显紧张不安,还有点尴尬。金宝不知道说什么,这两天对他来说,信息量也是太大,本来内心就认定葛玉兰是个不存在的,没想到是真实的,也没想到又出现个哥哥,没想到自己还是个双生,还有一个双生的姐姐。
大叶疑惑地对长明问道:“哥,你着急找我有什么事啊?”
长明的声音有些激动:“大叶你看他,他是咱弟,被抱走的那个。”
大叶表情复杂,她又看向眼前的年轻人,身高,体重好像跟自己差不多,脸型跟长明哥很像,眉眼更像。
长明看着大叶,又看着金宝,激动地对金宝说道:“你俩是双生,妈说大叶先生出来,是姐姐。”
金宝的感情和他们不一样,金宝从小生活在巧珍和田大壮的宠爱中,他做梦都没想过,他的人生,会出现这样的场景,这个认亲,到现在他都没有那么激动,他只有紧张和尴尬,甚至他的内心还在质疑这一切。
金宝还是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姐。”
大叶听见金宝叫她,有点不太敢答应。
奶奶在一旁抹着眼泪说道:“他爷呀,你也是命短啊,没等着孩子回来,这下好了,你也安心在那头吧,孩子回来了。”
奶奶哭完了爷爷,又要念叨自己儿子的不是,长明了解奶奶,他现在是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说他们的爸,他看奶奶的话就要出口,他马上喊阿丽:“阿丽,你把奶奶扶她屋子里,让奶奶休息休息。”
阿丽也是很懂长明的意思:“奶,我扶你回屋里休息休息,你让他们哥几个说说话。”奶奶抹着眼泪,絮絮叨叨的回了自己屋。
金宝看着眼前的哥哥,姐姐,感到很陌生的同时又生出几分亲切,他从小就羡慕同学有兄弟姐妹,总是让他妈给生个弟弟或者妹妹,现在突然就有了哥哥,姐姐,他实在是说不清怎样的一种感受。
金宝坐在炕沿边上,炕上的颜红玩着玩着就向金宝爬过来,金宝见孩子往自己身上爬,他对着颜红笑了笑,长明抱起孩子,对颜红说:“颜红,这是你叔,你二叔,是你亲二叔。”
阿丽笑呵呵地说道:“颜红还不会叫,等以后会叫了,让二叔给买糖吃。”
金宝听着嫂子的话,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他看着颜红,竟然不自主的笑了。
他这一笑,阿丽说,你这一笑跟你哥是太像了。
长明也笑了,几个人的气氛忽然就温和了许多。
长明问金宝:“金宝,你家里的父母对你好吗?你是怎么找来的?”
金宝说道:“俺父母对俺特别好,俺念书念到了高中,本来明年就要考大学,可是家里的成分是富农,不让俺考。”
长明和大叶一听金宝都念到了高中,眼里都投去羡慕和高兴的目光。
金宝继续说道:“就是成分的问题,俺妈突然和俺说俺是抱来的,她只说了沈城的钢厂,和葛玉兰的名字,俺是不信的,俺想出来散散心,想着到钢厂是查无此人俺就回去了。”金宝依旧是有些意外的样子。
长明接着金宝的话说:“你确实是我们家的,你和大叶是双胞胎,妈生下你们后,因为家里养不起。你现在的爸妈又没有孩子,就把你送他们了。他们把你抱走后就回了山东老家。”
金宝有点像听故事一样。
金宝疑惑的看看长明,带些尴尬和醋意的口气问道:“就多我一个就养不起了,就要送人?在俺山东可没听说还把男孩送人了。”
大叶听到金宝这么说,她心里想要是当年把我送人,赶上这对好父母我还是很乐意的。她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的说:“我倒是希望当年被抱走的是我。”
金宝听了姐姐的话,感觉到姐姐的成长可能是不太好,他不明白当年发生了什么,他试探性地问长明:“哥,那你能和我说说家里的情况吗?真是吃不上饭,才把俺送人的吗?”
长明一听问到这,感觉有些为难,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他太不想说了,就像当时大叶问到父亲时,他是那么的为难。这个家庭太破碎了,碎片的尖角没有一片不扎心。
大叶看出来哥的难心,就像当时对自己问的表情一样。现在他完全理解了长明哥。
大叶想替长明哥说,她看向金宝说道:“你说念到了高中,说明你养家父母对你真的很好,要是我们知道你能这样被善待,我宁可不想让你知道我们的存在。”
金宝听出姐姐的意思,看来这个家过的并不好。
大叶继续说道:“我们这个家很糟糕,当年妈怀着我们两个的时候,我们没见过面的爸爸,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妈生下我们后,你被送人了,我跟我妈改嫁到老杨家,我哥就被送到这里奶奶家。”
金宝仍旧像听故事一样,听到这里他也感觉这个家庭完全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金宝听到大叶说到老杨家,就问长明:“哥,昨天那个就是老杨家对吗?”
长明一边点头一边说:“对,昨天你看见的就是杨贵福,妈带着大叶改嫁时,没有说还有两个儿子,当年我十岁时,去找妈,老杨头就很意外,所以昨天看见你,他更意外,所以才会那样。”
金宝理解了昨天的场面,他跟着点点头,他有些同情他们,这些成长的痛,他没办法感同身受。他竟开始想念起来山东的父母。长明露出一丝极其苦涩的笑,他对阿丽说道:“阿丽,你去称点肉,炒几个菜,我们三个人好好吃一顿饭。虽然我们三个人三个姓,但是她俩是我亲弟亲妹啊,是我的亲人,我们三个流淌的血液是一样的。”
此时大叶,和金宝的心里也应该和长明一样的苦涩吧。
这天夜里,金宝竟然很想家里的父母,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他想明早就起身回山东。他要回去好好的孝敬父母还有爷爷奶奶,他觉得他们是世界上最好的父母。
奶奶和长明见金宝要走,奶奶着急说道:“孩子,这才是你的家啊,你怎么还要走呢?你还没去看你爸呢?”
金宝听见奶奶的话,疑惑的看向长明,长明也问金宝:“你不想留下来吗?”
金宝回答道:“奶奶,哥,姐。还有嫂子,我得回山东,俺父母对俺不比亲生的差一点,我不能留下来,俺现在知道俺的身世,还有你们这些亲人俺也是很高兴,以后俺还会再来看你们。”
一旁的奶奶不高兴了,这才刚认回来的孙子,说啥也不让走,一定要让长明带金宝去看金国中。
金宝听出了奶奶的意思,他问长明:“哥,奶奶说的是?”金宝没有说出这个爸字。
长明很不情愿的回答金宝:“是,奶奶说的是我们的爸,奶奶想让你去看看他。”
“他在哪里”金宝问。
大叶快语道:“他在教养院,他是一名犯人,我也没有见过他,你想去见他吗?”
金宝这是又听到了意外的故事,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身世这么有戏剧性。长明和大叶都经历了什么?见还是不见呢?金宝内心问着自己。他对亲生母亲父亲,是没有概念的,也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眼前这一切他有点像个局外人。
不过,金宝毕竟算是个读书人,他想,既然真实的身世就是这样,那就去看看亲生父亲的样子吧,他想着以后他可能都不会再来这里,他只是知道了这里有他的血缘亲人,现在的他还不能体会和理解这种感情。
金宝看着大叶回答:“那就去吧,无论怎样,是他给我生命,我应该感谢他。”
大叶没有去,长明也没有强求她。
去教养院的路上,长明和金宝说:“他本来是个很优秀的人,后来因为经济问题,大概是贪污吧,进了教养院,本来只是三年,他不服,不断的上诉,直到被加刑到17年,他在里面已经呆了12年。”
金宝听到这心里想着,还好不是些抢杀掠夺。经济问题,说明他曾经的工作应该很好。
金宝也不回应长明,心里想象着未曾谋面的亲生父亲,他只想看看他的样子。
坐在接见室里的金国中看到长明后面的金宝时就已经明白了,这是那个双生的儿子,他甚至不记得他出生时的样子,他当时那么狠心的抛弃了他们。
长明轻声的叫了一声:“爸”。长明正要说金宝时,金国中就说道:“长明,这是你弟吧。”
“嗯”长明回应。
金国中瞬间就哽咽起来“孩子,我没脸见你,是我对不起你们,都是我的错啊。”
金宝看着眼前的金国中,头发白了一半,尽管有些苍老,但不显颓废,很精神。大叶的样子和他很像。
金宝没有喊出那声爸。他实在是喊不出来。
金国中继续说道:“感谢田大壮,巧珍把你养的这么好,我真是谢谢他们。”
金宝起身给金国中行了一个鞠躬礼,金宝说道:“谢谢您给我生命,田大壮和王巧珍对我非常好。我没受过半点委屈,我念了高中二年。”金宝不知道怎么说,就说出了这几句。
田金宝看过金国中后就坚持的回了山东。
教养院里和金国中关系比较好的陈管教,他把金国中的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对金国中说道:“老金呐,毁掉你人生的不是你这点经济错误,你这经济贪污问题也是当年的社会背景造成的,真正毁掉你人生的是你感情上的选择。这才是致命的。
自从金宝偷着离开家后,奶奶就病倒了,巧珍也苍老了很多,她自己偷偷的流眼泪,她猜到金宝是找亲生父母去了,她想着自己失去儿子,自己当宝贝一样的儿子,她养了十八年啊。但是,她想只要金宝能有出息,她不会怪金宝走的这么绝情,巧珍想着金宝能让自己当了十八年的妈妈,她就觉得自己是幸福过的。
田大壮每天都是沉默的,他没有怪巧珍和金宝说出身世,他只是看到巧珍和母亲现在的样子感到难过。
金宝没看到家门口熟悉的煎饼摊,他在院子里就大声的喊起来:“妈,妈。”
躺在床上的巧珍,像过了电一样马上坐起来,她和田大壮说:“是金宝回来了吗?”
金宝边喊着边冲进屋子,才几天没看见母亲,怎么母亲这么憔悴呢,爸也是,她走到母亲身边急切的问:“妈,这是咋了,生病了吗?爸,俺妈这是咋了?”
田大壮这个很少表达感情的山东汉子,看着金宝回来了,眼眶湿润,他说:“你妈以为你找亲妈再也不回来了。”说完,一个山东大汉就掩面而泣。
巧珍也是抱住金宝哭着说:“我儿子回来了,我儿子没不要这个家,没不要我们。”
金宝从来没看见过父母这样,他的心实在是难过,他大声的叫着:“妈,爸,你俩想啥呢,这里是俺的家呀,你们是俺的父母,俺怎么能不要你们呢?”
巧珍听着金宝的话,抹着眼泪:“金宝啊,妈了解你,你一声不吱跑了好几天,你一定是去沈城找你亲妈了。”
金宝撒娇地看向母亲说:“妈,你了解俺,你就这么了解的,你自己养大的儿子就能跑了不要你们吗?”
金宝又问田大壮:“爸,你也跟俺妈想的一样吗?”
田大壮叹了一口气,一种失而复得的心情,他说:“俺去买点肉。”
吃过晚饭,金宝和巧珍,田大壮认真地说道:“爸,妈,是你们把俺养大的,俺就是你们的儿子,俺会一直孝敬你们的,我确实去了沈城,可是,这里才是俺的家。”
巧珍爱惜的看着金宝问:“你见着你亲妈了?”
金宝用讲故事的口气说道:“见到了,她带着跟俺一起生的姐改嫁了,又生好几个孩子,长明哥也见了,姐姐也见到了,还见到了金国中,他犯错在教养院,他说感谢你们养育我。”
巧珍听着金宝的讲述有点像讲别人家一样,她问金宝:“你没想着留下吗?”
金宝故意生气地说:“咋,你们不想要俺了?他们不要俺,你们也不想要俺了吗?”
巧珍赶紧说:“要,要,要,你是俺儿。”
金宝又说:“爸,妈,俺念了这么多年书,实在不想种地,俺想去县里找个工作。”
田大壮赶紧回答说道:“好,好,就去县里找工作,县里离家还近。”
“妈,你明天给俺摊煎饼啊,俺想吃。”
“好,好。好,好明天一早,就给俺儿摊煎饼。”巧珍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她是真的觉得好。
金宝的出现,长明的心里好像就有一块石头落了地一样。尽管金宝回了山东,但是见到这个同母而生的弟弟,他是那么的满足,好像填满了他内心曾缺失掉的亲情。
他感叹他的人生就在这一场得失之间的戏码里,有时竟也难以分辨什么是真正的得失。而这得失又是那么的无常。
他刚得到了阿丽,就失去了老金师父。他刚得到了女儿,就又失去了爷爷。老金和爷爷都曾是他感情的支撑。现在又找到了失而复得的弟弟,他是那么害怕他又会失去什么。
他开始变的更爱阿丽,更爱两个女儿,也更爱奶奶,他对奶奶的絮叨不再感到厌烦,甚至已经不那么记恨金国中。
他的生命里最重要的事情是,他想要给他爱的人更幸福的生活,他想改变自己的命运。
大叶自从知道了和长虹的关系,她再看长虹时,她内心实在是复杂。李慧和长虹谈恋爱,她虽然不了解长虹,但是她并不讨厌长虹,李慧那么喜欢长虹,她的内心是祝福他们的。而现在,他对长虹有些不好形容的亲近感,又有些难以言说的恨意,很复杂的内心,可她知道长虹也没做错什么,总之这感觉怪怪的。
然而和金宝相见后,再看到长虹时,她这份感觉更难以描述,她只要看到长虹,就能想到金宝,她看见长虹和李慧在一起时,她的内心没有了开始时的祝福。她开始有意的躲避长虹,躲避李慧。
沉浸在恋爱中的李慧倒是没注意到什么,反倒是高庆美发现了大叶的变化,高庆美注意到好几回,大叶看长虹的眼神,有着不一样的感觉,又感到最近大叶时常故意躲避长虹,躲避李慧,躲不掉时的眼神让人有种猜想。
高庆美琢磨了很久,这天高庆美拉着大叶去食堂,看见早到的李慧和长虹坐在角落,高庆美拉着大叶说:“咱俩坐他们那里,一块吃啊。”
这时李慧也向她俩招手,示意让她们俩过来。
大叶向长虹看了一眼,冷冷地说道:“你自己坐过去吧,我就坐这吃了。”
高庆美没有想到大叶会如此的冷淡。她选择和大叶一起坐下来,她看着大叶,那表情让人琢磨不透。
大叶每看到长虹就能想到长明哥说他和自己一样大,她就能想到当时是长虹的妈破坏了自己的家,是他的出生,让金宝被迫送人,让自己被迫到老杨家,害的他们兄妹三人,三个姓,听起来那么的讽刺。想到这些,她的心里就有些莫名的烦躁。
长明哥带金宝去见了亲爸,大叶没去,她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亲爸。她又想起了杨贵福,虽说杨贵福从小偏心他自己的孩子,但是杨贵福给了她和母亲一个家,虽说杨贵福没给过自己多少父爱,但是她也是喊着杨贵福爸爸长大的。而自己这一切都是自己的亲爸造成的,她本不想纠缠在这些感情里,可是老天爷偏偏安排长虹在自己的眼前,又和自己最好的朋友谈恋爱,她是越想逃离这些,越是纠缠。她的内心祝他们没有缘分,她希望他们分手,似乎这样心里会好受一些。
长虹前段时间收到了爸爸的一封回信,信里,爸爸希望他能在知青点得到锻炼,不要让父亲所做的一切影响到他自己,希望他能理解母亲,照顾好妹妹。希望他做好自己,追自己的光,即便是在农村种一辈子地,也希望他能幸福快乐。最后还说爷爷去世了,希望他能去看看奶奶,和哥哥。
长虹没有给父亲回信,他想追求自己的人生,他想忘记自己的出身,他现在只想和李慧好好相爱下去。
可是长虹面对李慧时,他内心的最底层还是卑微的,因为越是相爱他越感到李慧的优秀,越感到自己的卑微如尘埃。他爱的小心翼翼,每当李慧和他说起她的爸爸,妈妈时,李慧掩饰不住对她父母那份想念,说明她的家庭是那么的正常和幸福。
他们约会时,李慧总会靠着长虹的肩膀说道:“长虹,我有点想家了,想我妈,想我爸,也想我弟。虽然我弟以前在家天天气我,可是现在我还是很想他们,你想家吗?你想你爸妈吗?”
长虹总是故作轻松地说:“我可不像你们女孩子那样多愁善感,我只想每天的农活能少一些,我只想着每天都能看见你。我想和你在农村待一辈子。”
李慧就迷失在长虹的甜言蜜语里。她对长虹也是越陷越深,他们的感情是那么浓厚。长虹的眼神里似乎有着赶不走的忧郁,李慧也总是说:“长虹,我好像是被你的忧郁所吸引。你总是能很开心的时候就切换到忧郁的状态,你是怎么做到的?”说完李慧就会呵呵地笑个不停。
长虹真的爱极了李慧这个样子,他也被李慧感染,他也笑,他也总是说:“因为你让我开心,我想我是怕失去你,所以才忧郁吧。”
李慧看着长虹上一秒的快乐,和下一秒的忧郁,她又开始呵呵地笑,她说:“长虹你连情话说的都与众不同啊。”
又是一天难得空闲,高庆美抓住李慧问道:“李慧,你和长虹谈的咋样了呀?你最近可是重色轻友了,你都多久没和我还有大叶一起好好说话了。”
李慧被问的有些不好意思,她红着脸说:“别胡说,你们俩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高庆美说:“我觉得大叶最近变化更大了,你就没发现一点吗?”
李慧被高庆美说的好像想起什么来,有一天长虹问李慧:“李慧,我怎么感觉哪里得罪了杨大叶呢?杨大叶看我的眼神感觉有些不友好了,她是你的好朋友,我可不敢得罪她呀?”李慧记得当时他还笑长虹呢,笑他敏感。
被高庆美这么一说,李慧也想起来,最近大叶看到她和长虹在一起时的眼神,确实有点不同以往。有好几回,都是特别的冷漠,特别是看向长虹时,眼神有些复杂。好像还夹杂着一丝感情。总之,有些变化。起初,李慧并没在意这些,她的心里装的都是长虹,根本注意不到这些。直到今天高庆美这样说出来,她也有意识到。
李慧和长虹再约会时,李慧挽着长虹的胳膊,温柔地问长虹:“长虹,你觉得大叶这个人怎么样?”
长虹一脸真诚地说道:“我对杨大叶印象不深,好像我插队到这里才见过,没有什么特别印象,她好像话不多,不像高庆美还总是开我玩笑。”
李慧从长虹这里没发现什么端倪,她笑着说道:“我倒是发现你和大叶长的有点相像呢?笑起来特别像。”
长虹见李慧又逗他,求饶似的说道:“慧啊,别逗我了,还笑呢,我最近都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她,她看我的眼神有点像我欠他工分一样。”
李慧笑着说:“是吗?是你得罪她了吧?”
长虹用极其冤枉的口气说道:“我哪敢呀,她和高庆美都是你最好的朋友,我可不敢得罪。”
李慧心里也琢磨起大叶最近的变化,大叶看长虹的眼神确实有几分难以琢磨,眼神中好像有些感情的成分,难道大叶也喜欢上长虹了吗?难道她是妒忌我和长虹在一起吗?
李慧不能把这些话挑明,她也不想和长虹去说,她爱长虹,她不想失去长虹。她也珍惜她和大叶的友谊,但她更害怕大叶会横刀夺爱。不知不觉,李慧和大叶的感情就有些淡了,她和长虹的感情还算稳定,他感觉长虹对自己的感情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大叶对李慧和长虹依旧是冷淡。李慧想,如果让她在大叶和长虹之间选择的话,她选长虹。
岁月,在有爱情的日子里流转的似乎特别快。转眼长虹和李慧也偷偷的爱了两年。无论是田间地头,村边小树林,都有着你侬我侬的影子。
这天,李慧收到她爸的来信,信里告诉李慧一个天大的好消息。1972年,也就是去年底,全国计划会议提出,将劳动锻炼两年以上的上山下乡知识青年,可以通过推荐,回城里参加工厂招工,参加工作,或者升学。现在市里正在着手落实这些工作。
李慧赶紧把这个消息小范围的告诉了高庆美,大叶,张涛赵军几个同学,大家听到这个消息实在是太开心了,大家都知道李慧的爸爸在街道工作,消息肯定不会有假,大家纷纷说着想回城参加工作。
张涛嬉笑着对高庆美说:“以为你能嫁给村长呢,现在看好像没机会了,你想回城还是留下来找个村长嫁了呀?”
高庆美举着拳头要打张涛,说道:“你给我介绍一个村长,我就不回去了。”
几个人被他俩逗的哈哈大笑。好像大家很久没这么开心的在一起笑了。
张涛忽然又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没有合适的村长介绍给你,如果我们能一起回工厂上班,我想把我自己介绍给你。”
高庆美不知道张涛说的话是真的还是开玩笑,这两年他们的身份从同学到知青点的革命战友,他们的感情也在发生的变化,他们的感情也是越发的深厚。她感受到张涛这两年的变化,他是那么的有担当,有责任感。心里也萌生着一份喜欢。
她也一本正经地对张涛说道:“只要你敢介绍,我就敢同意。”
赵军拍手叫好起来,说道:“你俩的事,我可当真了。”她又问大叶和李慧:“你俩也听见了,咱们几个人给他俩做一个鉴证咋样?”
大叶和李慧不约而同的拍手叫好。几个人笑着期待回城的那一刻。
李慧当然也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长虹。这天晚上他们又偷偷地约会,依旧是青年点后院的土堆上,他们并肩坐着,看着月色那么安宁。
李慧开心地对长虹说:“我听到一个很好的消息,你猜猜看。”
长虹看着李慧得意的样子,自己也努力的想了想,还是摇着头。李慧看长虹一脸迷惑的样子,笑着问长虹:“长虹,如果我们回城,你有什么打算呢?你父母会帮你安排去哪上班?”
长虹听了李慧的话,眼神真的就切换成忧郁了,他想了想说:“我还没想这个问题,在这里当农民不好吗?我想和你在这里当一辈子农民。”
李慧看着他眼神里的忧郁,继续说道:“我告诉你这个好消息吧,我爸来信说我们这批知青很快就能回城了,市里正在落实,你也让你父母给你找找哪里招工。”
李慧以为长虹能像张涛他们一样的兴奋。可是李慧说完长虹却很平静,平静的出奇。她好奇的看着长虹。长虹平静地说道:“如果我想留下来,你愿意为我留下来吗?”
李慧听他这么问,更疑惑了,她说:“长虹,回到城里去工厂上班不比这里好吗?你种地没种够吗?这里太苦了。”
长虹没说话,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李慧看他的样子又接着说:“我们是真的能回城的,我爸在街道上班,消息不会是假的。”
长虹把李慧搂在怀里,温和地说:“我们看月亮吧。”
没过几天,孙有志也收到家里的来信,也是这样的消息。
孙有志把这个消息传递到宿舍,大家都很兴奋,孙有志问长虹:“长虹,我爸来信说想让我去他们交通局上班,你呢?你家里有什么想法吗?”
长虹沉默一会说道:“我还不知道,我家里帮不上我什么。”
孙有志见长虹这么说,他想长虹家里可能是有难处的,他继续说道:“我爸说城里招工的单位很多,要不我问问我爸,他们交通局招工要是名额多的话,把你也推荐去,咱俩以后还能一起上班。”
长虹听着孙有志的话,他真诚的对孙有志说道:“有志,真的谢谢你。”
孙有志笑着说:“咱俩就别客气了,我们不是好朋友嘛,总之能回城我们都应该开心。”
知青点里,每一个人都开心的期待着回城,可能只有长虹,他是真的想留下来,长虹觉得在这里才是他人生最快乐的时光,他和孙有志成了最好的朋友,他和李慧真心的相爱着,在这里他能忘却家里的一切,他想一直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可是他不想和李慧分开,可是他不知道,回城以后自己能去哪里工作,不知道以后,和李慧怎么说自己的家庭,不知道李慧的父母能不能接受自己的一切,他又开始变的忧郁起来。
8月份,正式的消息下来,大家很快就可以回城了,大叶想着要回城里,就赶紧来看看奶奶,和长明哥。
长明得知大叶能回城里,也是替她高兴,长明和大叶说:“回城工作多好,哥可是羡慕你呢,农村多累,等以后你侄女长大我让他们好好学习,也要去城里生活。”
大叶呵呵地笑着,她也是心疼长明哥,没办法命运的安排就这样在农村了。
长明接着说:“回去就好好上班,我们的身世不要想太多了,毕竟杨贵福还能给你一个看似正常的家庭。回去能天天和妈在一起多好。以后有时间就回来看看哥。”
大叶让长明说的有些不舍,她抱着二侄女说道:“颜姿,颜红你们要听话啊,要记得姑姑,特别是颜红,姑姑可是第一个抱你的人。”
孙有志看出长虹的忧郁,他知道长虹家里一定很有难处,他没有问,他想长虹自愿的说出来。
李慧把家里的地址写了一个纸条,给到长虹手里,她问长虹说:“把你家地址也告诉我,我和高庆美几个初中同学一起,我们后天就回去了,他们几个工作都找的差不多了,你呢,工作的事怎么样?准备哪天回?”
长虹听着李慧这一串的问题,他简单地说道:“我比你晚回一天,跟孙有志几个一起,工作的事回去再说,等我落实完我去你家找你。”
长虹握紧了李慧的纸条。他给李慧一个长长的拥抱,在李慧耳边说道:“我还是想和你一起当个农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