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法禅师陨落后的“禅意”本源化作了一枚光明璀璨的舍利子。
时间,仿佛溶洞中凝固了半瞬。
“呃……啊!!!”
一声截然不同的、饱含着无尽痛苦与挣扎的嘶吼,猛地从人体魔兵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这声音不再是金铁摩擦与万魂哀嚎的混合,而是属于“人”的、被压抑到极限终于冲破牢笼的惨嚎!
他魔爪的动作骤然僵在半空!
心脏位置的魔心疯狂搏动,那炽烈的魔意猛地一滞,随即剧烈地闪烁起来,如同接触不良的灯盏。
那双完全被魔意占据、冰冷空洞的眼,瞳孔深处,一点属于“魏靖”的清明醒了过来!
“大师……”一个破碎的、几乎不成调的音节,艰难地从他唇齿间挤出。
九环锡杖杖身的金光已然熄灭大半,顶端凝聚的佛光舍利早已在刚才的碰撞中彻底湮灭,只留下一个焦黑的凹痕。
妙法听到了那破碎的、呼唤“大师”的声音。
足够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的平静,如同深秋最后一片落叶飘零,悄然覆盖了妙法禅师残破的身心。那焚尽生命的佛怒,那玉石俱焚的决绝,那对抗魔染的坚韧……都在这一刻,如冰雪般消融。
他的身体不再剧烈起伏,呼吸变得极其微弱而悠长,每一次间隔都长得令人心慌。脸上痛苦狰狞的皱纹,竟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抚平。沾满污血和泥浆的僧袍下,那千疮百孔的肉身,似乎正在失去最后的重量。
他望着溶洞上方那深不见底的黑暗穹顶,眼神空洞而悠远,仿佛穿透了厚厚的岩层,望向了某个不可知、不可言说的所在。嘴角,极其极其艰难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没有佛号,没有金光,没有悲壮。
只有一声微不可闻的、几乎被泥浆池气泡破裂声掩盖的叹息,从他唇边逸散开来。
“唉……”
这声叹息,轻得像一片羽毛飘落尘埃,却仿佛蕴含着千言万语,又仿佛空无一物。是遗憾?是释然?是悲悯?是寂灭?无人能解。
随着这声叹息的消散,妙法禅师眼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光,彻底熄灭了。他那饱经风霜、承受了无尽痛苦与重压的身躯,如同燃尽的灯烛,失去了最后一丝支撑的力量,彻底地、安静地,瘫软在冰冷污秽的泥泞之中。
头颅微微偏向一侧,苍白的脸上,那抹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平静弧度,凝固成了永恒。额头上滚落的汗珠早已冷却,混杂着泥浆和血污,覆盖着他平静的面容。只有那微微张开的嘴唇,似乎还残留着最后一丝未能完全吐出的气息。
一代高僧,就此坐化。
在这吞噬一切的黑暗矿坑深处,在这污秽与死寂的骸骨泥潭之畔,以一种近乎卑微、近乎朴素的姿态,结束了他短暂而又单纯的一生。
骸骨堆顶,魏靖那非人的嘶吼与痛苦的挣扎,在妙法禅师气息彻底断绝的瞬间,陡然一滞。
他眼中的那点挣扎的清明,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猛地扩大、凝固。所有的混乱、所有的剧痛、所有被魔杵强行灌注的毁灭欲望,在这一刻仿佛都冻结了。
魔爪还保持着僵直欲抓的姿势,暗红的瞳孔一点点聚焦,落在了下方泥泞中那具无声无息、沾满污秽的僧袍上。
和尚……死了?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最纯粹、最冰冷的闪电,劈开了他灵魂深处所有的迷雾与魔障。
不是“妙法禅师坐化了”,不是“高僧圆寂了”,而是……死了。
这个认识不到几天的和尚……就那样静静地躺在冰冷的泥浆里,一动不动,像一块被丢弃的朽木。
巨大的死寂,如同这矿坑最深沉的黑暗,瞬间吞没了魏靖。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世界被抽成了真空,那个躺在泥泞里的身影像一个巨大而沉默的黑洞,吸走了他所有的感知和思考。
占据他全部存在的,只有一种冰冷的、钝重的、几乎将他压垮的空白。
和尚……死了。
就那样……死了。
被他亲手杀……死了。
魏靖站在原地,魔爪依旧僵在半空,暗红的瞳孔死死盯着下方,里面属于“魏靖”的清明不再挣扎,而是凝固成一片深不见底的、空洞的死寂。没有眼泪,没有嘶吼,没有愤怒。
后记:“道种,即修士之心宿,乃修士修法之基。”——《道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