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愉最终被安排在案堂,与表奏司只有一墙之隔。
宋清澜到时,沈蕴墨已被扣押在地,双膝跪着,神色颓败不堪。
“关于舞弊,有什么想说的吗?”他问的言简意赅。
沈蕴墨双目无神,麻木回答:“草民没有想说的,所有罪责,我一力承当。”
案堂里的沈知愉也听到了他的回答。
袖子下的手指绞紧,牙齿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来。
站在宋清澜身边的秦不语拧眉。
殿下费尽心思求了主理的位置,但……
认罪这么快,这案子还有什么审的必要?
带着疑惑,她看向宋清澜,发现后者神色沉稳异常,仿佛
早就料到了沈蕴墨会这么回答。
“沈家一脉,出过三代帝师,五任宰府,沈公子确定要让这万世青名,断在你这里吗?”
他言之凿凿,似如钟鼎,每个字都深深地扎入沈蕴墨的心脏。
垂在身侧的双臂不可抑制的抖动。
那一刻,脑海中的仁义礼智如同海啸般潮涌而至,压得他喘不过气。
可他没得选。
“一切都是我的错。”
“你总想着认错,却忽略了最重要的。”宋清澜倏忽起身,拿着血迹斑斑的手稿朝沈蕴墨走去。
他半蹲在地,将其一张张铺在沈蕴墨面前,“既然想顶罪,为何会忘了销毁证据。”
“什,什么顶罪?”沈蕴墨没料到他会猜透这一切,明明破防却还在极力维持稳定:“换,换个笔迹并非难事。”
“好一个并非难事。”宋清澜唇角勾着淡笑,眼底却泛着萧索地冷意。
“那参与党争呢?不知对于沈公子,算不算难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冷静过后的沈蕴墨并未所动,“七殿下如果执意要这么认为,那草民无话可说。”
秦不语这下可算听明白了。
沈蕴墨应该是给某位皇子的人顶罪,而殿下早已识破。
只不过舞弊较于党争而言,只能算是个无足轻重的罪名,最多判个流放。
可党争就不一样了,轻则斩首,重则诛连九族。
“是吗?”宋清澜不慌不忙起身,顺势拍了拍手腕上的绢帕。
这一动作太过刻意。引得秦不语疑惑不已。
殿下怎么会有绢帕这种女子才有的玩意儿?
还未等他反应,原本沉寂的沈蕴墨不知抽什么风,双手撑地狠狠瞪着殿下,双眸如同嗜血般带着杀意。
“宋清澜,你敢动下她试试!”
不得了!
沈蕴墨也太大胆了!!
他竟然直呼殿下的名字!!!
上一个这样做的人,早就被埋进土里了!!!!
面对牙眦欲裂的沈蕴墨,宋清澜则淡定地多。
“不说别的。”他眉梢一挑,将手稿悉数撕碎,“若真动了她,你又能奈我何?”
“你是畜生吗?!她还救过你!”沈蕴墨绷不住了,情绪彻底崩溃。
宋清澜见激的差不多了,眼神示意秦不语将供词给沈蕴墨,“既然放不下,那就自己保护她。”
沈蕴墨这才惊觉,这一切都是宋清澜预谋好的。
可不得不承认,虽然做法卑劣,但的确警醒了他。
自己认罪伏法了,沈家就真的能一直平安无虞吗?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父亲尚在朝堂惹群臣不满,知愉又遭国公府暗算,他们沈家,根本没有人可仰仗。
那一刻,沈蕴墨的心情复杂万分。
他定定地望着那份无罪的供词,半晌后,默不作声地画了押。
“刚刚冒犯了殿下,请殿下责罚。”他态度软了下来,言语也不似刚刚的剑拔弩张。
宋清澜瞥了他一眼,眸色不甚在意。
“半月后,领罚十板。”
秦不语:“???”
十板还留到半月后,殿下是故意等他伤好的差不多才责罚,这也偏袒地太过了!
无罪释放的沈蕴墨,刚出表奏司,就发现自家妹妹早已等在那儿,眼眶蓄满泪珠,定定地看着自己。
“阿愉。”他怔怔唤了声。
紧绷了许久的心弦倏忽断裂,沈知愉猛地扑进沈蕴墨怀中,再也无法抑制地失声痛哭。
宋清澜后一步踏出大理寺,隔着数丈远,望了两眼紧紧相拥的的兄妹俩,沉默半晌,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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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蕴墨的伤势大多是皮外伤,出狱后又第一时间去了医馆,及时得到救治,之后在家休养一段时间便可痊愈。
他的无罪释放,让国公府消停了好一阵子。
裴尽再没来找过沈知愉,就连陛下也传了旨意,让兄妹俩好好休息。
一切只需等到爹爹回京面圣,这桩婚事就可作罢。
这日,沈知愉让小厮在院中搬来两个躺椅,跟沈蕴墨并排躺着晒太阳。
春日渐暖,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等父亲回来,定然要罚你跪祠堂!”
经过这几日的沉淀,沈知愉已经不惊讶于沈蕴墨是替太子手下一个瞻事顶包的事情了。
只是每当想起,仍觉后怕。
沈蕴墨失笑:“兄长认罚。”
他已经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是他没脑子,一时糊涂做了荒唐事。
“不过,这宋清澜也真是,竟然卑鄙到拿你来威胁我!”
闻言,沈知愉眯着眼,拿起手边的蜜饯往他脑袋上砸。
“你还说他坏话!要不是殿下,你最轻也得流放宁古塔,哪还有命在这惬意地晒太阳?”
沈蕴墨不可置信地望向自家妹妹:“沈知愉,你吃错药了?”
他记得,妹妹以前最讨厌的就是宋清澜了。
何时会帮他说话??
沈知愉朝他做了个鬼脸,拢紧云竹递来的披风,“我是帮理不帮亲。”
见她又要出门,沈蕴墨瓮声嘀咕着:“既已不傻,等爹回来,就让他给你说门亲事,省的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往外跑!”
沈知愉又想砸他,又舍不得这蜜饯,只得往嘴里一塞,囫囵道:“爹爹疼我,才不会听小人谗言呢~”
“忘了告诉你,今晚我不回来了,晚饭你一个人吃!”
“哎——??”沈蕴墨听到她说不回来,心中立即警铃大作。
结果转眼就看她身后跟着的一溜串护卫,唇角僵了僵。
她倒是惜命地很。
丞相府外,林鸢鸢早已等候多时。
见沈知愉一出来,立即拉着她的手上了马车。
两月未见,两小姐妹之间有太多的话要说。
“我快要疯了,怎么出趟门,回来天都变了?!”
林鸢鸢后怕地捂着胸口,“对了,你怎么突然要那么多的现银?莫不是裴尽那小子威胁你了?”
看着一脸着急的林鸢鸢,沈知愉连忙安抚:“不是,银子是另有用处,你先陪我去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