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六十年代冬,四九城,北风打着旋儿,刀子似的刮过南锣鼓巷狭窄的胡同,卷起地上陈年的灰尘和枯叶。

空气里塞满了劣质煤球燃烧后呛人的硫磺味,还有各家各户隐约飘出的、混杂着咸菜和隔夜饭菜的气息。

李国庆缩了缩脖子,把冻得通红的双手往那件洗得发白、缀着几块深色补丁的旧棉袄袖子里使劲藏了藏,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皮肤,带来一阵刺痒。

他仰起头,眯着眼,费力地辨认着眼前斑驳院墙上的一块门牌号,上面刻着南锣鼓巷95号。终于到了。

回到几天前~

李国庆,并不是这个时空的人,不,应该准确点说是灵魂不是这个时空的人,而是来自21世纪的一个无车无房无老婆中年社畜李晨。从小是一个孤儿,在福利院长大,在16岁初中毕业。因福利院资金短缺还要抚养另外几十个孩子,无力承担他的学费,让出院自食其力。

于是李国庆走向勤工俭学之路,利用课余时间找兼职挣学费和国家补助,磕磕绊绊上个二本,毕业后找了一个互联网大厂的程序员的工作。在一天加班完后骑着电驴回家,在过十字路口时被一辆闯红灯白色轿车创飞魂穿到了六十代的李国庆身上。

李国庆是通州县下属的红旗公社李家村人,爷奶早逝,父母早年参加我党,在解放战争中壮烈牺牲,只留下5岁的他和14岁小叔李二娃和他相依为命,在三大改造完成后四九城红星轧钢厂因公私合营后扩召,他家因是烈士家属分到了一个工作名额,此时李国庆13岁因年龄小无法参加工作,由叔李二娃顶岗。

李二娃是一个地道的庄稼汉,由于没什么文化,去工作只能从识字开始学起每月领的是学徒工资十八块五毛且干两年转正后才分房,而城里住房紧张所以租不到房子,所以李二娃只能住宿舍,所以无法李国庆到城里生活,所以把他托给村里照顾,并每月寄五块二十斤棒子面过来加烈土家属补助金和粮食所以李国庆生活过得不错。

三年前,本来李二娃转正,分到了两间房子,想接李国庆到城里,恰巧又遇三年自然灾害又耽误了。

三年后灾害刚刚过去农村还没有缓过来粮食短缺,这个月不知什么原因李二娃没寄粮食过来,所以李国庆几天无粮下锅,于是到河边钩鱼。

不知是运气还是什么,第一杆就上钩一条十来斤的草鱼,由于鱼在水里力气是岸上几倍,加上长期吃不饱,身体虚弱,一不小心被鱼托进河里淹死了,被人救起时被后世穿越而来的李晨替代了。

李晨,不应该叫李国庆,李国庆在村民照顾下身体好过来,前天,一个邮政员过来,送来噩耗,一周前因轧钢厂被敌特袭击,李二娃为保护国家资产,与敌特作战,不幸牺牲,让李国庆到城顶岗。

于是把父母小叔功勋章烈士证明,和几年攒下来的三百块钱加上父母的抚恤金轧钢厂寄来的抚恤金一共1800元放进包里,踏上了去四九城的路。

所以有了上述一幕。

回过神来,李国庆看着这个门牌号总感觉有点熟悉,忽然一道灵机闪过!这不会是情满四合院里的那个大院吧!那个满院禽兽的地方。他用力吸了一口这混合着复杂气味的冷气,不能吧,应该是巧合,自我安慰一下后这才鼓起勇气,走进了院门来到前院。

一股更加浓郁、更加复杂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带着点暖烘烘的浑浊。院子不大,方方正正,被一圈儿低矮的青砖瓦房围拢着。头顶的天空被横七竖八拉扯着的晾衣绳切割成不规则的碎块,绳上挂满了打着补丁的衣裤、沉甸甸滴着水的被单,在寒风里僵硬地晃荡。墙角码着整整齐齐的蜂窝煤,乌黑发亮。

几个半大的孩子裹着臃肿的棉袄,脸蛋冻得通红,正围着院子中央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追逐打闹,冻得发僵的嬉笑声在院里回荡。

李国庆的目光急切地在那些敞开的或虚掩的房门间搜寻。西厢房靠边那间,门框上贴着的褪色春联缺了一个角,在风里无力地扑扇着,门口坐着一个戴着眼镜的40岁左右中年男人充满算计的眼神转动着,那不是阎老西阎埠贵吗!

李国庆的心猛地一沉,那点“巧合”的自我安慰彻底碎成了渣。阎埠贵!这名字,这形象,配上这算计的眼神,不是那个“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的三大爷还能是谁?这里,真的是那个龙潭虎穴般的95号院!

阎埠贵推了推鼻梁上那副断了一条腿、用胶布缠着的眼镜,上下打量着李国庆。眼前这小伙子,身材单薄得像根芦苇杆,裹着一件洗得看不出原色、补丁摞补丁的破棉袄,袖口都磨出了毛边,露出的手背冻得通红发紫。

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营养不良的蜡黄,嘴唇干裂,唯独那双眼睛,在冻得通红的眼皮底下,透着一股子与这凄惶外表不太相符的……审视?或者说,是了然?阎埠贵心里嘀咕了一下,这眼神不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子。

“同志,你找谁?”阎埠贵又问了一遍,语气里带着四合院“管事大爷”特有的盘问腔调,身体也微微前倾,挡住了李国庆往中院窥探的视线。他得弄清楚这陌生面孔的来意,前院是他的“辖区”。

李国庆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煤烟、咸菜和尿臊味的冷空气直冲肺管子,让他打了个激灵,也压下了翻腾的心绪。他强迫自己把目光从阎埠贵那标志性的眼镜上移开,努力挤出一丝符合当前身份的局促和哀伤。

“我…我找王主任,街道的王主任。”李国庆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和刻意放低的怯懦,他知道,在这个年代,在这个大院里,一个乡下小子初来乍到,表现得太过镇定反而扎眼。他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那个沉甸甸的、用蓝布包了好几层的包裹——里面是他小叔李二娃的烈士证明、轧钢厂的顶岗通知,还有村里开的介绍信。这是他安身立命的全部依仗。

“王主任?”阎埠贵眉毛一挑,镜片后的眼睛更亮了,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找王主任办事儿?你是她家亲戚?”他习惯性地开始打听,试图摸清对方的底细和可能的“价值”。他打量着李国庆的寒酸样,心里估摸着:不像亲戚,亲戚不至于穿成这样。那就是办事的?办什么事需要直接找街道主任?

“不是亲戚。”李国庆摇摇头,声音更低了些,带着浓浓的悲切,“我是…是李二娃的侄子。我叫李国庆。我叔…我叔没了,厂里让我来顶岗。” 他说着,微微侧身,露出蓝布包裹的一角,像是无意识地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李二娃?”阎埠贵愣了一下,随即想起来了。轧钢厂遇袭牺牲的工人!这事儿在附近几条胡同都传开了,街道和厂里都来人慰问过家属(虽然家属当时不在城里),还开了追悼会。院里也议论过一阵子,说那李二娃是烈士,厂里分的后院的房子还空着呢……

阎埠贵的眼神瞬间变了。之前的盘问和审视里,飞快地掺进了一丝惊讶、了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精明人的掂量。他看李国庆的目光不再是看一个普通的、可能带来麻烦的乡下穷小子,而是变成了打量一个“有房顶岗名额的烈属”。

“哎哟!原来是李二娃同志的侄子!快,快请进!”阎埠贵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脸上堆起了热情的笑容,身体让开了门口,甚至还做了个往里请的手势。“外头冷,快进屋暖和暖和!你叔的事儿…唉,真是…太可惜了!多好的人啊!”他摇头叹息,语气里充满了惋惜,表演得情真意切。

李国庆看着阎埠贵这变脸的速度,心里冷笑连连。果然,三大爷的“算计”名不虚传,一听是烈属顶岗,立刻就“请进屋暖和”了。这“热情”背后,指不定转着什么心思呢。是惦记着“帮助”烈属能落点好名声,还是盘算着那两间空房或者顶岗后的“油水”?李国庆太清楚这院里人的德性了。

他站着没动,只是微微欠身,带着一种乡下人特有的固执和礼貌:“谢谢您,三大爷(他故意用了这个称呼,点明自己知道对方的身份)。不麻烦您了。我身上寒气重,刚从乡下赶过来,一身土,就不进去脏了您家地方。王主任这会儿在街道办吗?我…我想先把手续办利索了,心里也踏实。” 他巧妙地避开了阎埠贵的“热情”,把话题牢牢钉在王主任和手续上,同时点出自己“乡下人”的身份,降低对方的警惕。

阎埠贵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这小子,看着蔫头耷脑的,说话倒是滴水不漏?一句“三大爷”表明他知道自己,一句“寒气重一身土”堵死了进门的邀请,句句都落在正事上。这不像个没见过世面的愣头青啊。不过,烈属的身份摆着,阎埠贵也不敢强求。

“哦…哦,这样啊。”阎埠贵迅速调整表情,又恢复了那种带着点知识分子矜持的关切,“王主任这会儿应该在街道办。不过,你这初来乍到的,人生地不熟,要不我领你去?这手续啊,有时候也麻烦,我在街道上认识几个人,兴许能帮你说说话。” 他还是不死心,想掺和进来,掌握主动。

李国庆心里警铃大作。让阎埠贵领着去?那不等于羊入虎口?办手续的过程中,指不定这位三大爷怎么“热心”地替他“做主”,然后顺理成章地“帮”他安顿,最后人情债欠一堆,甚至可能被算计点什么。他来自信息爆炸的21世纪,太明白这种“热心帮助”背后的潜在代价。

“不敢劳烦三大爷您!”李国庆连忙摆手,语气诚恳中带着点惶恐,“您告诉我怎么走就行。我叔以前跟我提过街道办的大概位置,我能找着。您工作忙,家里事也多,哪能耽误您工夫。我…我自己去,成吗?” 他把姿态放得很低,理由也充分——不想麻烦人,自己能找着路。

阎埠贵看着李国庆那副油盐不进、只想赶紧办正事的样子,心里有点窝火,又有点没辙。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坚持就显得自己别有用心了。他只能干笑两声:“呵呵,那也行。街道办不远,出了院门往左拐,走到胡同口再右拐,第三个门脸,挂着红牌子那个就是。你去了直接说找王主任,提你叔李二娃的名字就行。”

“哎!谢谢您,三大爷!太谢谢您了!”李国庆如蒙大赦,赶紧鞠躬道谢,动作幅度很大,带着乡下人的笨拙和实诚。

他不再停留,抱着那个蓝布包裹,缩着脖子,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穿过前院,朝着通往中院的月亮门方向走去。他能感觉到背后阎埠贵的目光,像芒刺一样扎着,充满了审视和一丝未能如愿的悻悻然。

路过中院时,李国庆目不斜视,只用余光飞快地扫了一下。正房、东西厢房的门窗都关着,但似乎有窗帘微微晃动了一下。他知道,暗处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打量他这个突然闯入的陌生人。那棵光秃秃的大槐树在寒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他一步不敢停,径直穿过中院,快步走向通往后院的门洞。他的目标很明确:先找到街道办,拿到钥匙,安顿下来,拿到工作证和粮本!只有手里握着这些实实在在的东西,他才有在这“禽兽乐园”里立足的根基。至于院里这些“邻居”……李国庆咬了咬干裂的嘴唇,心里默念:来日方长,咱们慢慢“处”!

寒风卷着尘土,追着他单薄的背影,灌进了后院幽深的门洞。前院里,阎埠贵站在自家门口,看着李国庆消失的方向,推了推眼镜,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哼,这小崽子…有点意思。” 他转身回屋,心里开始盘算着,这个顶着烈属光环、带着顶岗名额和两间空房的新邻居,到底能给自己带来些什么“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