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李国庆几乎是跑着穿过中院的,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在他余光里一闪而过。他无心去看那些紧闭或虚掩的门窗后面可能隐藏着多少窥探的眼睛,只想尽快摆脱这令人窒息的氛围,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两间房。

后院比前院更显狭小破败,房屋也更低矮些。墙角堆着的煤球和杂物更多,角落里甚至能看到冻硬了的白菜帮子。他按照记忆和阎埠贵之前提过的方位,径直走向靠西边、相对独立的两间平房。

就是这里了。斑驳的木门紧闭着,一把黄铜挂锁挂在门鼻儿上。李国庆心头一热,从怀里掏出那个蓝布包裹,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除了文件,还有一把用红绳系着的、看起来颇为崭新的铜钥匙——这是轧钢厂人事科连同顶岗通知一起交给他的,说是他小叔李二娃留下的唯一遗物,也是房子的钥匙。

他搓了搓冻僵的手,哈了口气,拿起钥匙对准锁眼插了进去。用力一拧——纹丝不动!

他以为是冻住了,又用力拧了几下,锁芯发出艰涩的摩擦声,却死活转不动。他凑近仔细看,锁眼似乎有些异样,里面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锁身上还有几道不太自然的划痕和锈迹。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就在他低头研究锁头时,旁边一间房门“吱呀”一声被猛地拉开,一个裹着深蓝色棉袄、身材矮胖臃肿的老太太像颗炮弹似的冲了出来,正是贾张氏!

“哎!你谁啊你?鬼鬼祟祟的在我家门口干嘛呢?”贾张氏三角眼一瞪,叉着腰,唾沫星子差点喷到李国庆脸上,声音尖利刺耳,“想偷东西啊?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这院里可都有管事大爷看着呢!”

李国庆心里“咯噔”一下,暗道果然来了。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这位大娘,您误会了。我不是贼,我是这房子的主人。”

“放你娘的屁!”贾张氏一听就炸了,声音陡然拔高八度,唾沫横飞,“这房子是我贾家的!你个小兔崽子哪来的野种,敢跑这儿来胡说八道?这是我儿子东旭他爹当年分的!我们住了好几年了!你算哪根葱?滚滚滚!再不滚我叫人了啊!”她一边说,一边挥舞着粗短的手臂,作势要上来推搡李国庆。

李国庆后退半步躲开她的爪子,眼神冷了下来:“大娘,说话放尊重点!这房子是红星轧钢厂分给我小叔李二娃的!他叫李二娃,是轧钢厂的工人!一周前为保护国家财产牺牲了!我是他侄子李国庆,厂里通知我来顶岗,继承这房子!这是厂里给我的钥匙和通知!”他说着,举起手里那张盖着红章的顶岗通知书,上面清晰地写着“原李二娃同志所分住房(南锣鼓巷95号后院西侧两间)由顶岗亲属李国庆同志继承使用”的字样。

贾张氏三角眼扫过那张纸,脸上肥肉抽搐了一下,但泼辣蛮横的本性让她根本不会讲理:“我呸!什么李二娃李大娃的!听都没听过!这房子就是我们贾家的!我住了进去就是我们的!你拿张破纸就想抢房子?做梦!谁知道你那纸是真是假?我看你就是个骗子!想来占便宜的!赶紧给我滚蛋!不然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她越说越激动,手指头几乎要戳到李国庆鼻子上,各种污言秽语如同开了闸的洪水般倾泻而出,“小绝户!没爹没娘的野种!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敢来抢你贾奶奶的房子!我咒你跟你那短命鬼叔叔一样不得好死……”

“你再说一遍!”李国庆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身体里那个来自21世纪的灵魂的戾气和这具身体连日来的奔波、饥饿、悲愤以及对这满院“禽兽”的厌恶瞬间被点燃!尤其是那句“短命鬼叔叔”和“不得好死”,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他小叔李二娃是烈士!是为了国家牺牲的!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在寒风凛冽的后院骤然响起!

贾张氏的污言秽语戛然而止,她被打懵了,捂着自己瞬间红肿起来的肥厚脸颊,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瘦弱却眼神凶狠如狼的青年。短暂的死寂后,贾张氏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嚎哭和咒骂:

“哎哟!杀人啦!小畜生打人啦!没天理啦!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啊!老贾啊!东旭啊!你们快来看看啊!有人要打死我霸占咱家房子啊!快来救命啊——!”她顺势就往地上一滚,拍着大腿撒起泼来,哭嚎声穿透力极强,瞬间响彻了整个四合院。

这动静如同在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水塘里扔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前院的阎埠贵第一个探头探脑地跑过来,紧接着,中院正房的易中海、一大妈,西厢房的刘海中、二大妈,东厢房的何雨柱(傻柱)、秦淮茹,还有贾东旭、一大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邻居,呼啦啦全涌到了后院,瞬间将小小的空间挤得水泄不通。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易中海作为一大爷,立刻板着脸,拿出了管事大爷的威严。他一眼就看到了地上撒泼打滚、哭天抢地的贾张氏和站在一旁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的李国庆。

“一大爷啊!您可得给我做主啊!”贾张氏看到“主心骨”来了,嚎得更起劲了,“这个不知道哪来的小畜生!跑到我们家门口说是他的房子!还动手打我啊!您看看我这脸!都肿了啊!这还有没有王法了!欺负我们贾家没男人啊!东旭,你个没用的,看着你妈被人打啊!”她一边哭诉,一边狠狠掐了一把旁边脸色发白、不知所措的贾东旭。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李国庆身上,充满了审视、怀疑、鄙夷,甚至幸灾乐祸。秦淮茹立刻上前,眼圈泛红,楚楚可怜地去搀扶贾张氏:“妈,您快起来,地上凉……”眼神却瞟向李国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怎么回事?为什么打人?”易中海沉声问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刘海中背着手,挺着肚子,官腔十足地补充:“就是!打人犯法!尤其还打老人!这性质太恶劣了!”

阎埠贵推了推眼镜,也慢悠悠地开口:“是啊,小李同志(他记住了名字),刚才在前院看着你还挺懂事的,怎么一到后院就动手打人呢?这贾家嫂子是咱们院的老住户了,你一个初来乍到的,怎么能这样?”

傻柱更是直接撸起了袖子,瞪着李国庆:“小子,够横的啊!敢在我们院撒野?还打老太太?信不信我抽你!”

一时间,七嘴八舌的指责如同冰雹般砸向李国庆。

“不是老人变坏了,是坏人变老了!”李国庆看着眼前这一张张或虚伪、或冷漠、或愤怒的“禽兽”嘴脸,心中冷笑,他迎着易中海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声音清晰而有力,带着一股压抑的愤怒:

“一大爷!各位邻居!我叫李国庆!是轧钢厂新来的工人!这后院的西房两间,是轧钢厂分给我牺牲的小叔李二娃同志的!他是为保护国家财产,和敌特搏斗牺牲的烈士!这是轧钢厂的顶岗通知和房子继承证明!”他再次高高举起那张纸。

“我拿着厂里给的钥匙来开门,锁眼被人堵了!钥匙打不开!这位贾张氏大娘冲出来,一口咬定这房子是她贾家的,说住了三年就是她的!我拿出证明解释,她不听!反而对我破口大骂!骂我是野种!骂我是小绝户!骂我小叔是短命鬼!还咒我们叔侄俩不得好死!”李国庆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悲愤的颤抖,“我小叔是为国牺牲的烈士!他的英名岂容这种泼妇如此侮辱践踏!她骂我可以,骂我牺牲的烈士叔叔,不行!这一巴掌,我是替我小叔打的!也是替所有保家卫国的英烈打的!打她口无遮拦,打她毫无人性!”

李国庆的话掷地有声,尤其是“烈士”二字,让嘈杂的场面瞬间安静了几分。易中海、刘海中的脸色都变了变。贾张氏骂烈士,这性质可太恶劣了!

贾张氏一看势头不对,立刻嚎得更大声了:“他胡说!我没骂!他就是想抢房子打我!一大爷,您别信他!他就是个骗子!流氓!……”

易中海的眉头紧锁,他当然知道这房子的归属问题。李二娃牺牲后,厂里和街道确实说过房子会留给顶岗的亲属。贾家霸占着房子,他也心知肚明,只是碍于贾家孤儿寡母(贾东旭当时还在),又泼辣难缠,加上贾家确实住房紧张,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着等新主人来了再协调。没想到新主人来得这么快,更没想到一见面就闹出这么大的冲突,还牵扯到辱骂烈士。

但他作为“道德楷模”一大爷,必须维护“尊老爱幼”的“和谐”大院形象。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语重心长、试图调解的口吻对李国庆说:

“小李同志啊!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李二娃同志是烈士,是我们学习的榜样!贾家嫂子说话……是有点过激,这不对!但是!”

他话锋一转,声音变得严肃而沉重:“无论如何,打人就是不对!尤其她还是个老人!尊老爱幼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你一个年轻人,血气方刚,遇到事情要冷静,要讲道理,不能动手!这一巴掌打下去,有理也变成没理了!你看,把老人家打成这样,这影响多不好?让外人怎么看我们院?”

他顿了顿,环视众人,继续道:“至于房子的问题,这是厂里分配的,我们院里会尊重厂里的安排。但是,现在情况你也看到了,贾家嫂子他们确实在这里住了几年,东西都在里面。你这一来就要把人赶出去,也不太合适吧?总要给人一个搬家的时间,找个落脚的地方。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先别激动,大家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商量一下?我们院里也可以帮你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暂时给你在别处找个地方安置一下?毕竟,以和为贵嘛!远亲不如近邻,以后大家还要在一个院里生活,抬头不见低头见,闹僵了对谁都不好……”

易中海这一番话,看似公正,实则充满了道德绑架!避重就轻地将李国庆维护烈士尊严的正当愤怒,轻飘飘地归结为“年轻人不冷静”,将贾张氏辱骂烈士的恶行淡化处理,重点强调李国庆“打老人”的错误,并试图用“协调”、“商量”、“暂时安置”来模糊房子产权的绝对归属,甚至暗示李国庆应该“顾全大局”做出让步!

李国庆听着这冠冕堂皇、和稀泥的“道德经”,看着周围邻居们大多被易中海话语引导、纷纷点头认同“打人不对”、“是该好好商量”的表情,再看着地上贾张氏那得意又怨毒的眼神,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怒意直冲四肢百骸!

他正要开口驳斥这虚伪的“道德绑架”,一个带着明显怒气的女声在人群后响起:

“易中海!你给我住口!什么‘商量’?什么‘暂时安置’?这房子产权关系清清楚楚!什么时候轮到你们院里来‘商量’分配国家资产了?!”

人群哗啦一声分开,只见街道办的王主任,带着一个穿着制服、表情严肃的片警,正快步走进后院!王主任脸色铁青,显然刚才易中海那番话,她全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