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监会的黑色轿车停在京大法学院门口时,高梓萱正站在走廊尽头的落地窗旁。
她望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
米色西装裙笔挺,耳坠是极细的碎钻,这副模样像把淬了蜜的刀,既让人放下戒心,又暗含锋芒。
"高小姐。"李振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这位证监会调查员今天没穿制服,藏青衬衫袖口挽到小臂,却比穿西装更显压迫感。
他夹着的公文包搭在臂弯,露出半页调查提纲,"关于您提供的赵家贸易对赌协议,有些细节需要当面确认。"
高梓萱转身时指尖轻轻拂过颈间的翡翠坠子——
这是今早出门前母亲亲手给她戴上的。"请进。"她推开会议室门,空调的冷意裹着咖啡香涌出来。
桌上早已摆好三个文件夹:赵家与境外资本的资金流水、李文浩的通话录音、花格西装男人提供的抵押合同。
李振邦坐下时,公文包扣带发出"咔嗒"轻响。
他翻开第一份文件,目光在"高氏商业机密"几个字上顿住:"这些技术参数,赵家是怎么拿到的?"
"赵夫人的继母是高氏前技术部总监的遗孀。"
高梓萱的声音像在陈述一桩再普通不过的事实,"我父亲念旧,允许她保留部分内部系统的访问权限。"
她指尖划过第二份录音文件的封皮,"李文浩提到的'对赌协议',担保物里有我父亲三年前签署的一份保密协议。"
李振邦的钢笔尖悬在记录本上:"那高夫人呢?"
他突然抬眼,"我查过,高氏医疗部最近频繁调动海外资源,您母亲作为最大个人股东,不可能不知情。"
高梓萱的睫毛颤了颤。
窗外有梧桐叶飘到玻璃上,投下一片摇晃的阴影。
她想起今早母亲在衣帽间帮她系项链时,无名指内侧那道新鲜的红痕——
像是被什么金属划的。
"我母亲...她太相信赵夫人了。"她垂下眼,指甲轻轻掐进掌心,"毕竟她们曾经是手帕交。"
李振邦的钢笔在纸上沙沙走着,突然停住:"高小姐,您似乎在引导我查赵夫人。"
他合上记录本,"但作为调查者,我必须提醒你——"
"我知道。"高梓萱打断他,起身时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所以才把这些证据都交给您。"
她绕过桌子,将第三份文件推到他面前,封皮上"瑞士联合银行"的烫金logo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赵夫人的境外账户,每笔资金流动都和高氏项目亏损时间线吻合。"
李振邦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抬头时,正看见高梓萱将翡翠坠子摘下来,放在文件顶端:
"这是赵夫人上周送我母亲的生日礼物。"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缅甸老坑种,市场价三百万。"
会议室的挂钟敲了十二下。
李振邦起身时,公文包拉链拉得很慢,像是在确认什么。
"下午三点我会去高氏取李文浩的口供。"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高小姐,有些事...别自己扛着。"
高梓萱站在原地,听着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
她摸出手机,叶凌风的消息刚跳出来:"顶楼等你。"
高氏顶楼的落地窗外,云团正快速堆积。
叶凌风靠在办公桌前,手里捏着张A4纸——是瑞士银行的账户对账单。
他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镜片后的眼睛像淬了冰:"你母亲的开户资料。"
他将纸拍在桌上,"出生日期对不上,毕业院校对不上,甚至连指纹都和二十年前的档案不符。"
高梓萱的脚步顿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两下,撞得肋骨生疼。
前世母亲是在她被赵德宇推下悬崖后第三天失踪的,警方说监控拍到她上了辆黑色轿车,可直到她重生前都没找到尸体。
"你查这个做什么?"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像在问自己。
"因为上周高氏医疗部调动的海外资源,审批人不是你,是她。"
叶凌风向前跨了一步,"因为赵家贸易的对赌协议里,担保方有个签名很像她的笔迹。"
他抓起桌上的对账单晃了晃,"更因为——"
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我查过你从小到大的照片,你和她...没有一点血缘相似。"
高梓萱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她望着叶凌风泛红的眼尾,想起昨晚他在书房熬到凌晨三点整理资料时,额前翘起的碎发。
"我现在不能告诉你。"她别开视线,看向窗外翻涌的乌云,"但我保证,等时机到了——"
"够了。"叶凌风突然打断她,转身抓起外套。
他走到门口又停住,后背绷得像根弦:"今晚十点,赵家总部地下保险库。"
他没回头,"林小雨已经伪装成清洁工混进去了。"
夜风掀起赵家总部的玻璃幕墙时,林小雨正蹲在消防通道里擦地。
她的清洁工制服太大,袖口滑下来,露出腕间高梓萱送她的银镯子——
这是她们大一军训时一起买的,刻着"生死与共"四个字。
此刻镯子撞在水桶边缘,发出"当啷"一声,惊得她差点打翻水桶。
"第三层到B1,重复,第三层到B1。"保安的对讲机声从楼梯口传来。
林小雨的喉结动了动,把到嘴边的尖叫咽回去。
她抄起拖把在地上胡乱划拉,余光瞥见高梓萱和叶凌风从防火门闪身进来——
高梓萱的高跟鞋用软布裹了,叶凌风背着个黑色电脑包,像两个幽灵。
地下保险库的密码锁在叶凌风的电脑前只撑了三分钟。"咔嚓"一声轻响后,厚重的金属门缓缓打开,霉味混着铁锈味涌出来。
林小雨刚要迈步,高梓萱突然拽住她后领——门内墙上,红色的扫描灯正缓缓转动。
"生物识别锁。"
叶凌风的声音压得很低,他蹲在门前,手指划过墙上的虹膜扫描仪和指纹板,"需要活体指纹和瞳孔数据。"
林小雨的手心沁出冷汗。
她望着保险库深处那排泛着冷光的保险柜,突然想起今早高梓萱说的话:
"里面有我父亲的股权转让书。"
那是前世赵德宇用来逼她就范的东西,此刻就在几米外,却像隔着万水千山。
"需要赵夫人的指纹?"一道带着澳门口音的男声响起来。
花格西装男人从保险库角落的阴影里走出来,腕间金表在昏黄灯光下闪了闪。
他抛过来个透明塑封袋,里面是枚带着皮肤组织的指纹膜,"今早她在高氏喝花茶,杯子上的。"
高梓萱接过塑封袋时,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这是长期摸牌的人才会有的茧。"你怎么进来的?"
"赵夫人的保安队长欠我三百万赌债。"花格西装男人笑了,金牙在暗处泛着光,"他说今晚巡逻会晚十分钟。"
指纹膜贴上扫描板的瞬间,林小雨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所有声响。"滴——"绿灯亮起时,她差点瘫在地上。
最里面的保险柜打开时,高梓萱的呼吸突然顿住——
那叠文件最上面,是父亲的签名,日期是前世她被推下悬崖的前一天。
"股权转让书..."叶凌风的声音发颤。
高梓萱的手指轻轻抚过父亲熟悉的字迹,喉头发紧。
前世赵德宇就是拿着这份文件,说父亲为了救她签了字,把高氏51%的股份转给了赵家。
可此刻文件右下角,甲方签章处分明盖着"高氏集团"的红章,乙方却是个她从未见过的海外公司。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时,高梓萱正把文件往防水袋里塞。
私人号码显示是母亲的司机老周,她按下接听键,老周的声音带着哭腔:
"小姐,夫人今早说去寺庙上香,可到现在都没回来。"他抽了抽鼻子,"书房保险柜里有个U盘,贴着您的名字..."
高梓萱的手突然一抖。
她望着车窗外渐沉的暮色,翡翠坠子在颈间凉得刺骨。
叶凌风的目光从后视镜里扫过来,她对上他的眼睛,轻轻摇头——有些事,或许真的要来了。
当黑色奔驰车在环路上疾驰,快得只留下残影时,高梓萱的指甲几乎都要掐进真皮座椅里了。
老周的电话还在她耳边回响:“夫人房里的青瓷瓶碎在了地上,佛龛前的香灰撒了半张地毯。”——
那可是母亲最珍视的定窑瓷器,平时擦灰都得戴上白手套。
她望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梧桐树,突然想起今早母亲帮她系翡翠吊坠时,无名指上的红印不是被金属划伤的,而是指甲抠出来的。
“急刹车!”叶凌风突然按住她的肩膀。
轿车在高氏别墅的铁门前紧急停下,老周正扒着铁艺栏杆四处张望,额头上满是汗珠:
“小姐,夫人的檀木匣子被撬开了!”
高梓萱冲进二楼卧室时,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苦杏仁味。
梳妆台的抽屉全都被拉了出来,倒扣在地毯上,母亲平时常戴的珍珠项链断成了两截,珍珠滚到了床底下;
佛龛里的玉观音歪在一旁,底座压着半张被撕碎的全家福——
那是她十岁生日时拍的,父亲的半张脸和母亲的半张脸拼凑在一起,就像被刀劈开的命运。
“U盘在这儿。”叶凌风蹲在书桌前,用指节敲了敲抽屉最里面的暗格。
黑色的U盘上贴着一张写有她名字的便签,上面是母亲娟秀的小楷,
“萱萱亲启”这四个字被水晕开了,就像是哭过的痕迹。
“需要多长时间?”高梓萱的声音有些沙哑。
她捡起地上带血的真丝方巾——
母亲总是说这是父亲第一次送她的礼物,边角绣的梅花针脚都歪了,显然是被扯下来的时候刮破的。
叶凌风的笔记本电脑在床头柜上发出蓝光。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着,突然停了下来:
“加密算法用的是高氏医疗部的内部系统。”他抬头看着她,“和你母亲调动海外资源时用的权限是一样的。”
视频加载完成的“滴”声就像一根细针,刺进了她的耳膜。
画面中,母亲坐在一间陌生的会议室里,背后是赵家贸易的标志。
她的头发松散着,嘴角有淤青,但笑容却很平静:“萱萱,如果你看到了这个视频,说明我已经撑不住了。”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镜头,就像在抚摸女儿的脸。
“二十年前,我替高太太坐了牢,还替她把你养大。现在他们要杀人灭口,因为我知道……赵家的金主不是什么境外资本,而是当年害高家破产的人。”
“啪”的一声,U盘突然弹了出来。
叶凌风的手悬在键盘上方,屏幕彻底黑了下去。
就在这时,高梓萱的手机响个不停,高氏安保主管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传来:
“赵夫人派了三十多个人冲进来了!他们都带着枪,已经撞开了侧门——”
“启动地鼠计划。”高梓萱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冷得像冰锥一样。
她抓起沙发上的黑色西装外套,翡翠吊坠在锁骨处硌出了一道红印。
“封锁所有电梯,让财务室把核心账本通过地下通道送出去。”
她转向叶凌风,“你带着U盘和老周去安全屋,林小雨和花格男在那里等你们。”
“我要和你一起。”
叶凌风紧紧攥住她的手腕,指腹轻轻蹭过她手腕上的银镯子——那是他上周偷偷找人重新打磨的,上面刻着“与子同仇”。
高梓萱望着他发红的眼角,突然踮起脚尖,轻轻吻了吻他的唇角:“去保护证据,这比守着我更重要。”
她转身的时候,西装下摆扫过地上的珍珠,“快走,三分钟后大楼会停水停电,他们的热成像仪就没用了。”
高氏大楼的玻璃幕墙在暮色中泛着冷冷的光。
高梓萱从消防通道冲到二十楼的监控室时,警报声刺耳得让人耳膜生疼。
她盯着监控屏幕里拿着霰弹枪的男人——为首的是赵夫人的贴身保镖老黑,左臂上纹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青龙。
“切断B2到B4的通风管道。”
她对安保主管说道,“他们要找的股权转让书在B5金库,但密码每十分钟会变一次。”
她的指尖划过操作面板,调出了赵家总部的实时监控画面,“把这个画面切到赵夫人的私人手机上。”
手机在她掌心震动起来,听筒里传来赵夫人的笑声:
“高小姐,你以为锁了电梯就能拦住我吗?我让人在一楼放了汽油桶——”
“你以为我会怕火吗?”高梓萱打断了她的话,按下了操作面板上的红色按钮。
赵家总部的监控屏幕瞬间黑了下去。
“但你应该怕断电。瑞士银行的定时转账协议需要实时联网,你存在保险库里的那些‘境外资金’,再过十分钟就会自动汇到证监会的监管账户里。”
电话那头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
高梓萱望着窗外燃起的火光——那是一楼大厅的汽油桶被点燃了。
但浓烟中已经涌出了戴着高氏工牌的员工,他们扶着孕妇,搀着老会计,有序地往地下停车场撤离。
“你输了。”她对着电话轻声说道,“从你让赵德宇把我推下悬崖的那天起,你就输了。”
她挂断电话的时候,监控屏幕里的老黑突然抬起头,把枪口对准了摄像头。
玻璃破碎的声音和警报声一起涌进了监控室。
高梓萱往后退了半步,后腰抵在了冰冷的保险柜上。
她摸出翡翠吊坠,突然发现背面刻着一行小字——“萱儿,真相在赵家废墟里”,是母亲的笔迹。
楼下传来更剧烈的爆炸声。
高梓萱望着窗外翻滚的火光,把吊坠塞进了领口。
有些事情,是时候去废墟里寻找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