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夏日午后的训练场蒸腾着热气,在半小时的基础动作打磨后,女兵们两两分组进行格斗训练,空气中粗重的呼吸、身体撞击的闷响以及教官低沉的指令声此起彼伏。

唐笑笑从来没有接受过任何系统的格斗训练,也没有沈兰妮那样的跆拳道基础,苏盈玉看出了她的惶恐不安,主动提出和她一组。

“笑笑,放轻松,记住刚刚西伯利亚狼教的,向我出手。”苏盈玉柔声引导她。

唐笑笑出于紧张,几乎是闭着眼一个前冲,右手一个毫无章法的“王八拳”抡向苏盈玉头部。苏盈玉甚至没有大幅移动,只是头部一个微小的侧闪,让拳头擦着护头边缘滑过,同时前脚一个精准的垫步,瞬间拉近二人距离。

“注意平衡!”苏盈玉低喝,同时她的左手并未出拳,而是快速前伸,不是击打,而是用小臂外侧轻轻一“贴”在唐笑笑抡空后暴露的右侧肋部。这个动作更像是一个标记,力度很轻,但位置精准——正是肝脏投影区。

“这里暴露了!右手护肋!重心下沉!”苏盈玉的声音不大,但指令清晰。唐笑笑一惊,慌忙收回右手护住肋部,并下意识后退半步调整重心。

苏盈玉没有追击,反而后退小半步,重新拉开距离,保持在自己的攻击范围边缘,给唐笑笑喘息和思考的空间。“保持格斗式!看着我,别闭眼!”

唐笑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盯住苏盈玉的眼睛,重新摆好姿势,这次后手抬高了些。

苏盈玉开始移动步伐,左右轻晃,并不急于进攻。突然,她一个极快的前手刺拳虚晃,目标是唐笑笑面部。唐笑笑果然被虚晃吸引,下意识抬手格挡面部。就在这一瞬,苏盈玉真正的攻击来了——一个快速、低角度的右腿低扫,目标不是大腿肌肉,而是精准地扫在唐笑笑支撑腿的膝窝外侧。

“砰!”一声闷响。苏盈玉的扫腿力量控制得极好,足以让唐笑笑感到腿部一麻,支撑不稳,一个趔趄几乎摔倒,但又不至于造成伤害。

苏盈玉收腿站稳,立刻点出问题:“防上必防下!格挡头部时,注意对手的腿!低扫要快速提膝或用小腿外侧格挡!重心!”

唐笑笑脸上露出痛苦和沮丧,揉着酸麻的膝窝外侧。苏盈玉没有安慰,声音依旧冷静:“再来。这次我慢一点,看清楚我的动作意图。”

几次站立试探后,苏盈玉故意卖了个破绽。在唐笑笑一次犹豫的直拳打来时,她没有选择闪避或格挡,而是顺势后仰倒地,同时双手快速抓住唐笑笑出拳的手臂和衣襟,双脚精准地蹬在唐笑笑的髋部两侧,瞬间形成了一个封闭式防守姿势,将唐笑笑牢牢控制在两腿之间。

唐笑笑一下子懵了,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只是本能地试图用蛮力挣脱苏盈玉双腿的钳制。

“别用蛮力!”苏盈玉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异常清晰,“你在上位,优势在你!但要用技术!压住我!控制我的髋部!别让我轻易起身或做动作!”

苏盈玉的双腿看似锁住唐笑笑,实则没有完全发力,反而在引导她感受正确的压制位置。她用双手轻轻拍打唐笑笑的背部和腰部:“重心向下压!用你的躯干重量,手臂撑开,别让我搂住你的脖子!”

唐笑笑笨拙地尝试着将身体重心下沉,用胸膛压住苏盈玉的上半身,双手撑在苏盈玉身体两侧的垫子上。苏盈玉感觉到她的重心开始下沉,立刻停止了引导性的挣扎,反而开始示范如何在下位制造麻烦。她轻微地做了一个“虾行”动作,试图从侧面抽出臀部。

“感觉到了吗?我在移动!用你的膝盖顶住我的臀部侧面,锁死我的移动空间,对!就这样!”苏盈玉一边示范逃脱意图,一边指导唐笑笑如何压制。

接着,苏盈玉突然放松了对唐笑笑右臂的控制,故意将手臂暴露在唐笑笑胸前。“看到这只手臂了吗?机会!尝试做刚刚学的十字固!别怕,我让你做!”

在苏盈玉精确的肢体引导和言语提示下,唐笑笑生涩但基本正确地完成了过腿——将苏盈玉的一条腿从自己身上移开,形成侧压,然后尝试去抓苏盈玉暴露的手臂做十字固。苏盈玉配合地让她完成了控制臂部、身体旋转、双腿夹紧对手臂和头部的动作,但没有让她真正发力下压。

“停!”苏盈玉在唐笑笑即将完成动作前喊停。唐笑笑立刻松手,喘着粗气,脸上因为用力而涨红,汗水顺着发梢滴落在苏盈玉的背心上。但这一次,她眼中除了疲惫,还多了一丝亮光——那是理解了某个动作要领后产生的信心。

“笑笑,你做的很好,格斗的时候要保持冷静,用脑子打,不是用蛮力。休息三十秒,我们再来。”唐笑笑大口喘着气,用力点了点头,眼神中充满了对学习的渴望和决心。

耿继辉和雷战等人静静欣赏着这一切,没人阻止或打扰,这是一场极其精彩的教学示范,无论是从心理还是动作层面,苏盈玉让唐笑笑从慌乱到尝试听从指令,再到主动完成一个基本正确的降服技起始动作,最后成功帮她树立了学习的信心。

邓振华心服口服:“我终于知道,她到底凭什么让上面下令特招了。”

苏盈玉的优秀不仅仅在于自身过硬的军事素质,她明明知道和唐笑笑一起训练,自己进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以她的实力,谭晓琳或沈兰妮才是她的最佳选择。但她还是主动选择唐笑笑作为搭档,这就意味着她肩负起了两个人的训练成绩。

同为指挥官,耿继辉和雷战发自内心的欣赏她身上的担当和实力,也尊重她无论是出于战友情还是责任心而做出的抉择。所以一直到训练结束,他们都没有干预,也希望唐笑笑能够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完成蜕变。

不过训练结束时,耿继辉走到队伍前,对苏盈玉说:“菜鸟11号,有兴趣和我切磋一下吗?”

对于耿继辉的要求大家都有些惊讶,但随即又有些理解,虽说教官和她们交手纯粹是降维打击,但她们是见过苏盈玉实力的,所以对于这两个人的切磋大家都隐隐有些期待。

耿继辉的想法很简单,一是想感知她真正的实力,二是就目前而言,女兵中确实没人是她的对手,为了她的成长,他不介意像她对唐笑笑那样,也给她做陪练。

苏盈玉看着耿继辉,隐隐能猜到几分他的意图,随即点头道:“请森林狼指教。”

二人来到场地中间,耿继辉说:“全力以赴,让我看看你真正的本事!”

“是!”苏盈玉点点头,看到耿继辉身上并没有任何的防护措施,所以她也直接把身上的护具解下来扔到了一边,那就让她们正儿八经的打一场吧。

苏盈玉率先前压,一个迅捷的垫步拉近距离,右手标准的刺拳直击耿继辉面部中线。耿继辉头部微侧,同时左腿一个低角度、力道沉实的胫骨低扫扫向苏盈玉前支撑腿外侧。苏盈玉反应迅捷,左腿瞬间提膝格挡,胫骨相撞发出沉闷的“啪”声。两人同时后撤半步,调整距离。

耿继辉立刻反客为主,同样步法前压,用连续的刺拳配合前手直拳压制苏盈玉的空间。苏盈玉沉着应对,利用灵活的步伐移动和精准的拍击防御化解攻击,并抓住耿继辉出拳间隙,一个快速的后手直拳反击,拳锋擦过耿继辉头侧。

耿继辉能感受到苏盈玉技术的扎实,但更注意到她在自己重拳压迫下,移动和反击的节奏略有迟滞——这是绝对力量差异带来的必然影响。所以他改变策略,不再追求一击重创,而是用更紧密的压迫和组合拳持续消耗,前手刺拳虚晃,紧接一个隐蔽的右手上勾拳从苏盈玉头部的下方钻入,直击下巴。苏盈玉惊觉,猛然后仰收颌,拳头险险擦过她的下颌骨,带起一阵劲风。

苏盈玉敏锐地意识到站立硬拼力量对她不利,主动寻求缠抱。她成功突入内围,双手迅速穿过耿继辉腋下,试图控制耿继辉躯干,为摔法创造机会。耿继辉经验老到,瞬间收紧双肘,身体下沉,重心如磐石般稳固。同时,他右手绕过苏盈玉脖颈后侧,左手抓住自己右手腕,形成强有力的箍颈控制,将苏盈玉的头压低。

苏盈玉奋力挣扎,试图用髋部顶开耿继辉或转换把位。而耿继辉利用身高体重优势,牢牢控制着苏盈玉的头颈,不断用短促有力的顶膝攻击苏盈玉暴露的大腿外侧,发出沉重的“咚、咚”声。虽然隔着战术裤和肌肉,但连续的冲击力让苏盈玉腿部肌肉阵阵酸麻,支撑力开始下降。

苏盈玉咬牙硬抗,看准耿继辉一次顶膝后重心略高且箍颈稍有松懈的瞬间,身体猛地向下沉坠,同时右臂闪电般穿过耿继辉左腿内侧,左手抓住自己右手腕,一个标准的“抱腿提摔”!她爆发出全部力量,试图将耿继辉左腿提起离地。

耿继辉在腿被抱起的瞬间,核心力量爆发,左腿如铁桩般钉死地面,同时身体向右后方强力旋转,利用体重和离心力破坏苏盈玉的发力结构。苏盈玉被这股巨大的力量带动,身体失去平衡向前扑倒。耿继辉顺势跟进,双手精准抓住苏盈玉双肩,右腿插入苏盈玉双腿之间,一个迅猛的“绊腿摔”!

“砰!”苏盈玉被干净利落地摔倒在地,耿继辉毫不停顿,立刻扑上,形成稳固的骑乘位,双膝紧夹住苏盈玉躯干两侧,重心下沉压制。

苏盈玉陷入绝对劣势,但斗志不减。她奋力曲腿尝试“虾行逃脱”,同时用双手抵住耿继辉髋部,试图制造空间起身。耿继辉经验丰富,身体重心前移,死死压住苏盈玉胸腔,同时左手控制苏盈玉右臂手腕,右手则伸向苏盈玉左臂肘关节内侧——这是骑乘位的经典降服技。一旁的唐笑笑发现,这完全就是苏盈玉一直在教她的十字固与被固反制的高阶版本。

苏盈玉左臂被耿继辉右手锁住,关节被拉伸,巨大的压力传来。她咬紧牙关,竭力将左臂向身体内侧回收,同时右腿蹬地,身体猛烈向右翻转,试图摆脱骑乘。

耿继辉感受到了苏盈玉顽强的抵抗和标准的逃脱技术。他完全有能力在苏盈玉翻滚过程中,凭借绝对的力量和位置优势,强行完成十字固的杠杆锁定。但就在发力锁死的临界点前,耿继辉改变了决策:

他没有将十字固的杠杆作用施加到极致,而是稳固地控制着骑乘位和对手的手臂,施加着明确的压力,让苏盈玉清晰地感受到被降服的威胁和挣脱的极度困难,但手臂关节承受的实际压力,被他精准地控制在可能造成轻微拉伤但不会导致韧带撕裂的阈值之下。同时,他压制苏盈玉髋部的力量也略微放松了一丝,这细微的缝隙不足以让苏盈玉轻易逃脱,却给了她继续挣扎、展示战斗意志和技术的空间。

苏盈玉在巨大的压力和窒息的束缚中,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线生机。她爆发出最后的体能,不顾一切地向右翻滚,左臂拼命回抽,右腿全力蹬踹。她的挣扎充满了力量和技巧,整个身体在耿继辉的压制下剧烈扭动。

雷战紧盯着两人的位置和动作。几秒钟后,当苏盈玉的挣扎因体能耗尽而不可避免地减弱,且耿继辉始终保持着清晰的控制优势时,雷战果断吹哨:“停!森林狼胜!”

耿继辉瞬间松开所有控制,利落地从苏盈玉身上起身,并向她伸出手。苏盈玉躺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息,汗水浸透了头发和背心。几秒钟后,她抓住耿继辉的手,借力站起,虽然呼吸急促,脚步虚浮,但立刻站稳身形,腰背挺直。

两人脸上都有汗水流淌,战术背心紧贴身体。耿继辉看着苏盈玉,声音带着认可:“技术精湛,意志顽强,11号,你的抱腿时机和最后的逃脱技术都很出色。”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在那种位置下,你的应对是教科书级别的。”

苏盈玉抬手抹去额头的汗水,深吸一口气,向耿继辉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声音带着喘息但清晰有力:“感谢森林狼的肯定!与您交手,让我看清了差距,我会继续加强力量训练!争取下次能逼您展现更多实力!”

耿继辉回礼,同时来自孤狼、雷电和在场所有女兵们热烈的掌声响起。这场较量没有戏剧性的逆转,只有硬碰硬的技术、力量和战术选择的对抗。

雷战等人包括苏盈玉都知道,耿继辉最后时刻那精准到毫厘的“放水”——将降服控制在威慑与保护的平衡点上——不是轻视,而是对一位实力强劲、意志坚定的同袍所能给予的最专业的尊重与保护。

这场比试,苏盈玉输得心服口服,女兵们看的热血沸腾,也让她们见识了这位战功卓著突击队长的强大实力,更明白了苏盈玉为什么能在24岁的年纪就稳坐基层作战部队指导员的位置。

唐笑笑的目光有些湿润,苏盈玉实力如此强劲却愿意陪自己盯着那些基础战术动作反反复复打磨,她发誓她不会辜负苏盈玉的苦心,一定会在这里涅槃重生。叶寸心也呼了一口气道:“原来这才是她真正的实力。”不过她相信自己终有一天会变得和苏盈玉一样强大。

回去的路上,耿继辉叫住了苏盈玉:“11号,留一下。”

苏盈玉示意唐笑笑她们先走,然后走到耿继辉身边,就听见耿继辉问她:“要不要去医务室?”苏盈玉摇摇头:“报告,不用的,您全都避开了要害,我回去上点药就行了。”耿继辉对自己的出手也心中有数,便没有多劝,继续道:“以后愿意抽时间和我们合练吗?”

苏盈玉有些惊讶,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们六个,一副“你们想弄死我么?”的表情。耿继辉笑了一下:“你误会了,是轮流,不是我们一起。”

“当然愿意!谢谢森林狼,也谢谢各位教官!”虽然这就意味着除了日常的高强度训练,她还要拿出少的可怜的睡眠时间接受他们的加练。但苏盈玉明白他们的好意,也愿意提前和他们磨合。

“放心,教导员,我肯定比小耿懂得怜香惜玉。”邓振华开始油嘴滑舌。

强子开始暗示:“哎,教导员,您射击应该也不错吧,去年全军区侦察兵大比武,我记得您代表蛟龙拿了手枪速射第一。”

史大凡笑呵呵的说:“明天晚上咱俩切磋一下啊,教导员,怎么说我也算是你娘家人。”

其实这三天里,他们并没有和苏盈玉有过多的交流,更多是在一旁默默观察她的表现,这回倒是第一次私下里接触,没有想象中的排斥或疏离,大家反而都很热情,你一言我一语的。

“都行,都行,我非常愿意接受各位的指教。但是你们还不能叫我教导员,我现在只是菜鸟11号。”苏盈玉笑着说,她很开心他们的态度,毕竟这在某种程度上是接纳的信号。

耿继辉静静看着他们互动,适时出来说:“11号说的对,选拔还没有结束,你们这声“教导员”为时过早了。”接着他又话锋一转,“不过,苏盈玉同志,我们是平等的。抛开教官和学员的身份,我们在考验你,你同样也可以考验我们。”他们想知道苏盈玉会不会是一个合格的特种部队教导员,同样,作为政工干部,苏盈玉对自己要带的兵当然也有要求。

“我明白了,森林狼。”苏盈玉郑重的给孤狼突击队敬了一个礼。

六个人同时立正,回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