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经历了流浪丛林的极限求生后,教官们的态度好了不少,但女兵们都明白,这反而意味着更加严酷训练的开始。

强晓伟走到场地中央,目光缓缓扫过眼前一张张年轻却坚毅的脸庞,终于在女兵们被他锐利的眼神看的不知所措时,他问道:“知道在野外,除了敌人,最可怕的是什么吗?”

“报告,是地雷?”田果率先开口。

“啧,不能刚教完你排雷,就是地雷吧?”老炮嘴里咬着一根尾巴草揶揄的说,“再想。”

唐笑笑眼睛一亮:“报告恶狼,是生化武器吗?”

“这个确实可怕,但陆特的装备也不是吃素的,再想。”

强晓伟看向苏盈玉:“雪鸢,你觉得呢?”苏盈玉看见远处几个罩着黑布的笼子,若有所思:“报告,是军犬?”大家都有些疑惑:狗有什么好怕的?

“没错,就是军犬,是敌人的军犬。”强晓伟挥挥手,黑布被揭开,里面赫然坐着几只体型健硕、皮毛光亮、眼神机警的德国牧羊犬。训导员将它们带出笼子,牵引至女兵们身前,发出指令:“坐!”

它们姿态挺拔,耳朵警觉地竖立着,安静地依偎在训导员腿边,温顺地接受着训导员轻抚脖颈的动作,尾巴甚至因为训导员的低声鼓励而轻轻晃动了一下。阳光洒在它们光滑的皮毛上,泛着健康的光泽。苏盈玉甚至看到其中一头毛色偏浅的军犬,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朝她们这边望了望,那眼神清澈又专注,让她心头莫名一软。

然而,强晓伟冷硬的声音立刻打破了这短暂的温情:“别被表象迷惑!战场上最致命的,往往不是敌人瞄准你的枪口!也不是那些精密昂贵的武器!而是这些——”他一指那些温顺的军犬,“它们!最原始、最忠诚、也最致命的追踪者!当它们被敌人驱使,它们的鼻子,能隔着几百米闻到你的汗味、你的恐惧!它们的牙齿,能轻易撕裂你们的喉咙,扯碎你们的装备!在敌后,一旦被敌方的这些‘活雷达’盯上,你们就是砧板上的肉!”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强晓伟向一位训导员做了个手势。训导员立刻神情一肃,轻轻拍了拍身边那头最为雄壮的军犬的脖颈,低声发出一个短促有力的口令:“袭!”

瞬间!那头前一秒还温顺如大型宠物犬的德牧,眼神骤然剧变,喉咙深处滚动起低沉、充满威胁的咆哮。它不再看训导员,凶悍的目光如同实质的箭矢,死死锁定了强晓伟指示的方向——一个穿着特制厚重防护服的助教。那股从温顺到致命掠食者之间的切换,快得令人心悸,充满了力量与野性的压迫感!

“摆脱!或者,杀死它!”强晓伟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看向强晓伟,他要杀了军犬吗?!

助教面对疾扑而来的军犬眼神冷静,在军犬即将扑到的瞬间,身体猛地向侧面一个急转滑步,险险避开正面扑咬。同时,他右手从腰间战术包里掏出一个扁平的金属小盒,用力向侧后方的一片低洼积水处掷去!小盒落地碎裂,里面大量浓稠、腥气扑鼻的动物血液替代品瞬间在积水中洇开,浓烈的血腥味被风猛地吹散开来,形成一片强烈的气味干扰区。

那头扑空的军犬,落地后刚要调整方向继续追击,灵敏的鼻子立刻捕捉到侧后方传来的、比助教本身强烈数倍的“血腥”气味源。攻击节奏明显一滞,巨大的头颅本能地转向气味源方向,鼻孔翕动,发出疑惑的低呜,出现了短暂的目标混淆!

助教利用军犬分神的零点几秒,头也不回地朝着逆风、且远离积水洼地的方向狂奔! 他选择了一条布满湿滑苔藓的乱石坡,脚步刻意加重、踩踏在苔藓和湿泥上,留下更混乱的足迹和气味残留点,同时利用崎岖地形和岩石作为障碍,极大地增加了军犬追踪的难度和需要重新定位的时间。

强晓伟冷静的声音响起:“制造强烈干扰源,利用环境破坏足迹,争取脱离视野。核心是——拉开距离,争取时间。任何迟疑,它下一秒就会咬住你的腿!”

训导员适时吹响短促的召回哨,那头被干扰的军犬甩甩头,眼神中的凶光迅速褪去,带着一丝委屈和不适,小跑着回到了训导员身边,温顺地坐下,任由训导员检查安抚。那瞬间的转变,再次凸显了它对主人的绝对忠诚和依赖。

就在女兵们为真犬被召回而暗自松了口气时,另一名助教迅速将一头极其逼真、内部装有模拟骨骼和发声装置的训练用假犬推入场地。这头“攻击者”被机械装置驱动,以同样凶猛的姿态扑向防护助教!防护服被模拟利齿咬住,发出令人牙酸的模拟撕裂声。助教身体被巨大的冲力带得一个趔趄。

助教借着被扑咬的冲势,身体猛地向后倒去,同时右腿极其刁钻地向上、向内迅猛一别,精准地卡住了模拟犬相对脆弱的脖颈下方。他的左手死死钳住模拟犬疯狂甩动的下颌,右手则闪电般绕过模拟犬的脖颈,小臂内侧的坚硬骨棱如同致命的楔子,狠狠卡进模拟犬喉管下方的凹陷处!双臂同时爆发出全身的力量,向相反方向猛地一绞!

咔嚓!一声极其短促、令人头皮瞬间炸开的模拟骨裂脆响,清晰地穿透了训练场上所有的噪音。那头前一秒还在“疯狂挣扎撕咬”的庞然大物,“身体”猛地一僵,“死寂”下去。

强晓伟的声音毫无感情:“看清楚了,颈侧,喉结下方凹陷。这是最脆弱、最高效的致命点。力量、速度、决心缺一不可!任何犹豫,死的就会是你!”

视觉与认知的强烈反差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前一刻还是温顺、忠诚、甚至带着点可爱的伙伴;下一刻就化身为冷酷无情的杀戮机器。而教官的要求,是扭断它的脖子,哪怕对象换成了假犬,但动作的狠辣、那声模拟的骨裂,以及联想到如果面对的是敌人驱使下的、同样忠诚于其主人的真犬时……这种冲击远比面对纯粹的凶兽更令人心头发堵。

大家眼神中充满了震惊、生理性的不适,以及一种更深沉、更难以言喻的迷茫、抗拒和不忍——她们能理解敌人的凶残,但让她们亲手终结一个与眼前这些忠诚伙伴如此相似的“工具”的生命?那声清脆的模拟骨裂声像冰冷的锥子,扎进了她们从未真正沾染过生死的认知壁垒,也扎在了她们对犬类天然的喜爱与怜悯之心上。

强晓伟踏前一步:“看到了?这就是生存!收起你们那些在错误时间错误地点产生的、对敌人爪牙的同情心!在敌后,当你被敌人的畜生盯上,它不会因为你对狗有感情就对你口下留情!它的目标只有一个——撕开你的喉咙!或者,把你拖到它的主人面前!那时,你们对狗的怜悯,就是对自己、对战友最大的残忍!”

他的目光扫过队列:“告诉我!当敌人的军犬,撕咬着你们倒下的战友,拖拽着他们的残肢断臂时,你们那点可怜的、对狗的感情,还在吗?!回答我!”

“回答我!”强晓伟的声音陡然拔高。

“不在!”声音汇聚,但其中的撕裂感和痛苦感更加明显。

苏盈玉站得笔直,眼神复杂地看着那几头依偎在训导员身边的真犬,又看了看地上的模拟犬。她的脸上没有明显的波澜,只是当她目光掠过身边微微发抖的战友时,那平静的眼眸里,才掠过一丝极快、难以捕捉的共情——她经历过,她懂得这种撕裂。

次日清晨,食堂巨大的行军锅里翻滚着乳白色、热气腾腾的豆腐脑,旁边的长桌上,摆着几大碗油亮喷香的红油辣酱和切得细碎的榨菜末。

“哟!今天改善伙食啊!豆腐脑!”田果惊喜地叫出声。

“还有辣酱!太棒了!快给我多来点!”沈兰妮眼睛一亮,立刻拿起大勺子,舀了满满几大勺红油辣酱浇在自己碗里,红艳艳的油光衬得白嫩的豆腐脑格外诱人。食堂里难得充满了轻松愉悦的谈笑声和碗勺碰撞的清脆声响。

只有苏盈玉,端着那碗雪白滚烫的豆腐脑,动作却顿住了。她抬眼,不动声色地看向食堂门口,耿继辉的身影在那里一闪而过,眼神似乎有意无意地扫过这群正在开心加餐的女兵。

一丝冰冷的预感缠上了苏盈玉的心头,她默默地放下了勺子。想张嘴劝一劝大家,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说出真相,她们恐怕现在就会吐出来,况且她也不应该破坏掉这场苦心孤诣设计的“训练”。

“盈玉,你怎么不吃啊?”唐笑笑看向她,“吃不惯吗?你是不是喜欢吃甜的?放辣酱也很好吃的,相信我。”唐笑笑的声音中带着对食物的虔诚,大家也都关心的看向苏盈玉。

苏盈玉只能隐晦的提醒她们:“少吃点,别积食了。”别人不明白她在卖什么关子,何璐却疑惑的看向苏盈玉,苏盈玉神色凝重地轻轻冲她摇了摇头,充满了暗示。

早餐结束的哨音刚落,耿继辉的身影就出现在食堂门口,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全体注意!十五分钟后,车库集合!执行特殊观摩任务!着常服,不得携带任何武器、记录设备!”

轻松的气氛瞬间冻结。女兵们面面相觑,不安的预感在弥漫。

车库前,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绿色军用大巴已经发动。引擎低沉的轰鸣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突兀。上车前,苏盈玉路过耿继辉身边,低声对他说:“森林狼,你们...最好带了足够多的塑料袋。”耿继辉沉默了一下,她果然猜出来了。

车厢内异常安静,车窗外,熟悉的营区景象迅速后退,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荒凉的道路。车内的气氛越来越压抑。谭晓琳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早餐那碗红白相间的豆腐脑,胃里一阵翻滚,她用力攥紧了拳头。何璐闭上眼睛,深呼吸。那种不安的预感,像冰冷的潮水,越来越清晰。

车子最终驶入一个戒备森严、高墙电网的所在。沉重的铁门在身后缓缓关闭。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混合着陈旧血腥的气息。几栋灰扑扑的水泥建筑矗立着,透着一股死寂和肃杀。

女兵们的脸色瞬间煞白,叶寸心死死咬住下唇,唐笑笑感到强烈的眩晕,欧阳倩不由自主的闭上眼睛,沈兰妮眼神深处充满冲击和震惊。源自人性最深处的不适和抗拒,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她们的神经。

侧门打开。法警押着一个穿着黄色马甲、带着沉重脚镣、眼神空洞麻木的男人走了出来,走向水泥墩。脚镣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全体都有,不许闭眼,不许发出声音。”耿继辉下达指令。

男人被按跪在水泥墩前。法警退开。行刑手上前,举枪。

“砰!”

震耳欲聋的枪响,撕裂死寂,时间暂停了一瞬。

队列里死一般的寂静。没有尖叫,没有立刻的呕吐。只有一张张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脸,和骤然放大的瞳孔。空气仿佛被抽干了,只剩下浓烈的血腥味、硝烟味和一种生命被强行掐灭的冰冷气息。身体像被冻住,只有牙齿在不受控制地轻微磕碰。她们是军人,她们用尽了所有的意志力,死死钉在原地,没有失态,但那巨大的冲击波在体内疯狂冲撞,几乎要将灵魂震出躯壳。

“列队!登车!”耿继辉的声音打破了死寂,没有任何解释,没有任何询问。

女兵们如同提线木偶,僵硬地转身,沉默地走向那辆绿色的大巴。脚步虚浮,踩在粗糙的水泥地上几乎没有声音。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敢看彼此的眼睛,车厢内只剩下粗重压抑、带着颤抖的呼吸声。

车门沉重地关上,隔绝了刑场那令人窒息的气息,却关不住车厢内弥漫的、无形的惊涛骇浪。引擎启动,车子缓缓驶离。

就在车子驶出那扇沉重铁门,拐上相对开阔道路的瞬间——

“呕——!”叶寸心第一个再也无法压制,猛地弯腰,对着提前放在座位下的呕吐袋剧烈地干呕起来,胃里翻江倒海,早餐吃下的红油豆腐脑混合着胃液和未消化的食物残渣,一股脑地涌出,浓烈的酸腐味瞬间在密闭的车厢内弥漫开。

仿佛引爆了连锁反应。

“呕…咳咳…” “呃啊…” 接二连三的呕吐声再也压抑不住,在车厢各个角落响起。有人痛苦地捂住嘴,身体剧烈地痉挛;有人控制不住地流泪,泪水和呕吐物混在一起;有人脸色灰败地靠在椅背上,大口喘着粗气,眼神空洞地望着车顶。即使强忍着没有吐出来的,也个个面无人色,冷汗浸湿了常服的后背,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那碗曾带来短暂欢愉的红白豆腐脑,此刻成了最残酷的隐喻,与刑场上瞬间绽开的景象在脑海中反复叠加。

生理上的剧烈翻腾只是表象,更深层的是心理上的海啸。她们是优秀的战士,但“杀人”这个概念,从未如此真实、如此具象地砸在眼前。原来剥夺生命是如此的沉重、冰冷、充满腥气。和平年代筑起的心理堤坝,在战争终极残酷的赤裸展示面前,显得如此单薄。她们的手能稳定操控枪械击中靶心,却在此刻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虚脱和恐惧——对生命消逝的恐惧,对未来可能不得不举起武器的恐惧,对自身承受力的恐惧。一种巨大的茫然和撕裂感裹挟住了她们。

苏盈玉迅速解开自己的安全带,走到几乎瘫软在座位上的唐笑笑身边,蹲下身,用一块干净的手帕擦拭她嘴角的污物,一只手稳稳地扶住她颤抖的肩膀。她的动作带着一种经历过生死的沉稳和不容置疑的力量。

何璐也在努力平复自己翻腾的胃部和激烈的心跳。谭晓琳强迫自己进行深呼吸,运用所学的情绪调节技巧,同时观察着车厢内战友们的状态,眼神快速恢复了专业的冷静。

耿继辉坐在最前方,背对着所有人。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是透过车窗,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景色。车厢内只剩下呕吐声、压抑的啜泣声和引擎的轰鸣。他在给她们时间,让她们在崩溃和痛苦中,自己去咀嚼、去消化这残酷的一课。

车子一路颠簸,驶回营区。当大巴最终停在熟悉的车库前,呕吐声已经渐渐平息,但车厢内依旧弥漫着浓重的酸腐味和死寂般的沉重。女兵们如同经历了一场大病,脸色灰败,眼神涣散,互相搀扶着,脚步虚浮地下了车。

耿继辉最后一个下车,他没有立刻解散队伍,也没有训话。他沉默地站在那里,目光扫过这群被巨大冲击波蹂躏过的年轻面孔,看着她们强撑着列队,身体却仍在微微颤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沉重的寂静压在每个人心头。直到女兵们的呼吸稍微平复了一些,眼神中的极度混乱被一种深沉的痛苦和茫然取代,耿继辉才缓缓开口:

“吐完了?好受点了?”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刺入每个人的眼底,“觉得胃里翻江倒海?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觉得那红白相间的颜色刺眼?”

他停顿了一下,让每一个字都砸进她们的意识深处:

“这就对了。这就是你们今天必须看到的,必须记住的。这,就是终结。是活生生的终结。不是靶纸上的窟窿,不是模拟器里的爆炸。是一个生命的彻底消失。”

“你们觉得残忍?无法接受?恶心?”他的声音提高了些许,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质问,“那你们有没有想过,当敌人的枪口、敌人的军犬,对准我们的城市,对准我们的父母、兄弟姐妹,对准那些手无寸铁、像你们今早一样开开心心吃着早餐的平民时,他们会不会有半分犹豫?会不会有半分怜悯?”

“你们今天的冲击、恶心、不适,根源在哪里?在于你们还活着,在于你们还拥有感受这一切的能力。而那些被敌人屠戮的人呢?他们连感受恶心的机会都没有了!你们的悲悯,你们的恐惧,你们的犹豫,在战场上,就是敌人最好的帮凶!就是送给敌人收割我们同胞性命的镰刀!”

他的话语如同冰雹,砸得女兵们抬不起头。巨大的心理冲击和冷酷的质问,让她们陷入一种茫然的痛苦和挣扎中。就在这时,苏盈玉目光平静地迎向耿继辉,然后转向自己的战友们。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经历过生死淬炼后的沉稳力量:

“同志们,我们穿着这身军装,就意味着选择了直面这份残酷。”她看着眼前每一张痛苦迷茫的脸,“感到难受,感到冲击,甚至感到恐惧,这恰恰证明,我们还有对生命最本能的敬畏,这份敬畏,是我们作为人的底线。”

她的话让一些女兵抬起泪痕未干的脸。

“但是,”苏盈玉的声音陡然转沉,带着战场淬炼出的决绝,“我们必须把这颗心,放在正确的位置!我们的悲悯,应该像护心镜一样,紧紧贴着我们的同胞、我们的战友、我们身后千千万万需要守护的人!而不是贴在那些将屠刀挥向无辜者的豺狼身上,当敌人放出他们的恶犬,当他们的子弹射向我们的家园时,我们的职责,就是用我们磨砺出的意志和本领,成为那道不可逾越的墙!用最快的速度,最精准的打击,去阻止杀戮,去终结罪恶!这,才是我们穿上这身军装的真正意义!”

“记住生命被剥夺的残酷,不是为了让我们变成麻木的杀人机器,而是为了让我们更深刻地理解和平的珍贵。我们杀人,是为了不杀;我们握枪,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放下枪。”

她的话语铿锵有力,将悲悯与担当的矛盾清晰地指向了守护的核心目标。

谭晓琳此时也深吸一口气,走到了苏盈玉身边。她脸上的苍白还未完全褪去,但眼神已经恢复了专业者的冷静和条理:

“雪鸢说的非常好。大家现在的所有反应——恶心、头晕、心慌、恐惧、甚至短暂的麻木感——都是急性应激反应的典型表现。这是人类神经系统在极端威胁刺激下的本能自我保护,非常正常,不必自责。”她的声音温和而清晰,带着理性的力量,“森林狼和雪鸢的话,是在帮助我们构建一个关键的认知框架:明确区分对象。我们的情感资源——悲悯、同情、保护欲——必须坚定地投向无辜者和需要守护的群体;而我们的行动资源——力量、技巧、决断力——则必须毫不迟疑地指向威胁源。这不是人性的割裂,而是在极端环境下角色责任的清晰化。”

谭晓琳的目光扫过众人,语气更加坚定:“允许自己保留这份对生命的敬畏感,它让我们区别于冰冷的机器。同时,更要深刻地认识到,在特定的职责情境下,迅速有效地解除致命威胁,是保护更多生命的最直接手段。这不是嗜血,而是经过理性权衡和专业训练后,对‘守护’这一最高原则的践行。”

她顿了顿,声音充满支持:“大家回去后,如果感到画面闪回、失眠或持续的焦虑,记住,这不是软弱!一定要主动说出来,我们可以一起面对,通过分享、认知重构和必要的脱敏技术来逐步消化。我们是一个集体,心理的韧性和身体的韧性同样重要。今天的经历是一场撕裂,但它也可以成为我们心理盔甲上最坚固的一块甲片。我们依然是人,但我们更是肩负着以铁血守护柔情的军人。”

苏盈玉和谭晓琳的话语,如同两股交汇的暖流,一股是战火淬炼出的钢铁意志与深沉理解,一股是理性光芒下的专业疏导与坚定支持,开始缓缓注入女兵们被撕裂的心灵。那巨大的冲击和茫然无措的痛苦,并未消失,但正在逐渐被一种更沉重、更清晰、带着使命感的责任意识所包裹和转化。她们的眼神依旧残留着震撼,却多了一丝挣扎后的清明和一种破茧般的沉重力量。

耿继辉看着这一幕,脸上微不可察地有了一丝松动。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在极致的撕裂后,让她们自己先在痛苦中沉浮,然后在引导下,依靠集体的力量和清晰的认知,完成一次艰难的自我重塑。悲悯之心与铁血担当,在守护的旗帜下找到了统一的可能。那条分界线,正从模糊的痛苦中逐渐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