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理……兽栏秽物?”
俞浅抱着她那根形影不离的塑料杆,站在弥漫着浓烈“生化武器”气味的巨大兽栏前,感觉胃里刚吃下去的糙米饭和菜汤在疯狂翻腾。眼前是堆积如山的、混合着腐烂草料和不明排泄物的深褐色泥沼,几头膘肥体壮、形似巨型野猪、獠牙外翻的“铁鬃兽”正惬意地在泥沼里打滚,发出满足的哼唧声,溅起的污点差点飞到俞浅脸上。
王管事那张油腻的胖脸在远处晃了一下,丢过来一把豁了口的破铁锹和一个漏底的破箩筐,语气充满了“关怀”:“俞浅啊,这可是磨砺心性的好机会!好好干!日落前清理干净这片区域!干不完……嘿嘿,晚饭就别想了!”
看着王管事背着手、哼着小曲晃悠走的背影,俞浅气得差点把塑料杆当标枪扔过去!什么磨砺心性!分明是公报私仇!就因为自己吃相难看?这万恶的封建社会!
“呕……”一阵风吹过,浓烈的气味直冲脑门,俞浅干呕了一声,眼泪都快出来了。她捏着鼻子,看着手里的破铁锹和漏底箩筐,再看看那深不见底的“泥潭”,一股绝望感油然而生。
这活儿,根本不是人干的!靠这破工具,干到明天也清不完!
“兄弟,”她低头,苦着脸对着怀里的塑料杆哀嚎,“考验咱们革命友谊的时候到了!你能不能……变个挖掘机?或者吸尘器也行啊?再不济,给姐变个防毒面具?”
塑料杆一如既往地沉默,在污浊的空气里反射着廉价的、不屈的光泽。
指望不上外挂,只能靠自己了。俞浅认命地叹了口气,学着旁边几个同样苦着脸的杂役的样子,把灰布短打的裤腿高高挽起,露出细瘦的小腿,深吸一口气(然后差点被熏晕),咬着牙,一脚踩进了那温热的、黏腻的、深褐色的泥沼里!
“噗叽!”泥浆瞬间没过了她的小腿肚,一股难以形容的滑腻和温热包裹上来,还带着某种发酵过度的酸腐气。俞浅浑身汗毛倒竖,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差点当场去世。
“为了晚饭……为了晚饭……”她闭着眼,在心里疯狂给自己洗脑,颤抖着手,举起那把豁口的破铁锹,狠狠插进面前的泥沼里!
“嘿——哟!”她用尽吃奶的力气往上撬!
一坨混合着腐烂草茎和不明固体的、散发着极致“芬芳”的污物被撬了起来,分量十足。俞浅屏住呼吸,手忙脚乱地想把它铲进那个漏底的破箩筐里。结果铁锹一歪,“啪嗒”一声,那坨“生化炸弹”直接掉回泥沼,溅起的污点精准地糊了她一脸!
“噗——呸呸呸!”俞浅瞬间崩溃,恶心得原地跳脚(在泥沼里跳脚效果更佳),疯狂抹脸,感觉整个人都不干净了。旁边的老杂役们发出压抑的嗤笑声,眼神里充满了麻木的同情和一丝看新人的戏谑。
耻辱!奇耻大辱!
俞浅悲愤交加,看着手里不争气的破铁锹,再看看怀里油盐不进的塑料杆,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要你何用!”她迁怒般地举起塑料杆,对着脚边那摊顽固的污物,带着满腔的委屈、愤怒和无处发泄的力气,不管不顾地狠狠捅了下去!“给我消失啊——!”
没有期待中的七彩神光。
只有“噗嗤”一声闷响,塑料杆尖锐的一端轻松地插进了黏腻的泥沼深处,直没入柄。
俞浅:“……”
她尴尬地僵在原地,像个举着长矛捅泥巴的傻子。周围嗤笑声更大了。
就在她羞愤欲绝,准备拔杆而起,换个地方继续当鸵鸟时——
异样的触感,顺着紧握塑料杆的双手,如同微弱的电流般,瞬间窜遍她的全身!
不是疼痛,不是灼热,而是一种……极其隐晦、冰冷又粘稠,带着强烈侵蚀性和恶意的能量!这股能量如同潜伏在泥沼深处的毒蛇,顺着塑料杆这个“导体”,猛地钻进了她的手臂!
“啊!”俞浅短促地惊叫一声,触电般想甩开塑料杆,但那杆子却像黏在了她手上!那股阴冷的能量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沿着她的经脉向上侵蚀!所过之处,带来一种诡异的麻痹和轻微的刺痛感,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针在血管里游走!
更可怕的是,这股能量……让她本能地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言喻的厌恶和……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被淹没的悸动?
怎么回事?!这泥沼下面有什么鬼东西?!
俞浅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想把手抽回来。但那无形的粘稠力量死死吸附着塑料杆,也吸附着她的双手!阴冷的侵蚀感越来越强,手臂开始发麻,甚至有一缕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黑气,顺着她的手腕皮肤向上蔓延!
恐慌瞬间攫住了她!这感觉……比被妖兽追还恐怖!像是要被拖入无尽的黑暗深渊!
“放开!给我放开!”俞浅急红了眼,也顾不上脏不脏了,双脚在泥沼里拼命蹬踹,身体后仰,用尽全身力气想把塑料杆拔出来!整个人像只掉进陷阱、疯狂挣扎的兔子。
就在这生死攸关、狼狈不堪的时刻——
“嗤——!”
一声轻响,如同烙铁烫进冰水。
俞浅怀中紧贴着的塑料杆,毫无征兆地再次亮起!但这一次,不再是那炸裂夺目的七彩光芒,而是一层极其内敛、温润的、近乎半透明的乳白色光晕!这光晕如同水波般瞬间荡漾开来,轻柔却坚定地将俞浅整个包裹其中!
那顺着塑料杆疯狂涌入的阴冷粘稠能量,如同遇到了克星,猛地一滞!紧接着,如同滚汤泼雪,发出“滋滋”的、仿佛被净化消融的声音!蔓延到俞浅手腕的那缕黑气,在白光的照耀下,如同暴露在阳光下的阴影,瞬间扭曲、消散!
那股可怕的吸附力和侵蚀感,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
“噗通!”吸附力骤然消失,俞浅正用尽全力往后拔,这下直接失去了平衡,整个人以一个极其不雅的姿势,四仰八叉地重重摔倒在身后的泥沼里!泥浆四溅!
“咳咳咳!”俞浅被溅了满嘴满脸的泥,呛得直咳嗽,浑身沾满了恶臭的污物,狼狈到了极点。
但此刻,她完全顾不上这些了。她惊魂未定地躺在泥水里,大口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她抬起自己的双手,手腕上那缕黑气已经消失无踪,刚才的麻痹刺痛感也无影无踪。只有那层包裹着她的、温润的乳白色光晕,正在迅速黯淡、收敛,最终完全缩回了那根插在泥沼里的塑料杆中。杆身依旧灰扑扑,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觉。
可手腕上残留的冰冷触感和心有余悸的恐惧,无比真实!
“那……那是什么鬼东西?”俞浅看着塑料杆插着的那片泥沼,眼神充满了恐惧。这下面……绝对有问题!那阴冷的能量……像极了设定里描述的……魔气?!
这个认知让她浑身发冷。凌月宗的后山兽栏底下,怎么会有这么精纯的魔气?!还试图侵蚀她?要不是塑料杆……
她看向那根静静插在泥沼里的塑料杆,眼神彻底变了。恐惧褪去后,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和……一丝微妙的亲近感?刚才那温润的白光包裹她时,她竟然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和……熟悉?仿佛那光芒本该就属于她的一部分?
不可能!她一个根正苗红的现代社畜,怎么会跟魔气、跟这来历不明的棍子有亲近感?一定是惊吓过度产生错觉了!
俞浅挣扎着从泥沼里爬起来,顾不得一身恶臭,心有余悸地盯着那片区域。她不敢再去拔那根塑料杆了,生怕再引出什么可怕的东西。她捡起丢在一旁的破铁锹,远远地、小心翼翼地避开塑料杆插着的地方,开始清理其他区域的污物。动作僵硬,眼神时不时惊恐地瞟向那根“定海神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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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魔界深渊,万骨魔殿。
悬浮于王座之前的暗紫色水晶球,正清晰地映照着凌月宗后山兽栏那污秽不堪的场景。画面中心,是那个浑身泥污、狼狈不堪的年轻杂役——俞浅。
当俞浅手中的塑料杆意外插入泥沼深处,引动那股精纯魔气反噬时,魔尊夙娆原本慵懒斜倚的姿态瞬间绷直!
她左眼的血色魔晶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红芒,如同燃烧的血钻!右眼的琥珀色眼瞳也猛地收缩,瞳孔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古老藤蔓本体的共鸣感,毫无征兆地席卷了她!
“呃!”夙娆闷哼一声,修长的手指死死扣住了冰冷的王座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水晶球中的画面剧烈地波动了一下。
她清晰地“看”到了!不是通过水晶球,而是通过那瞬间爆发的、同源而出的魔气感应!她“看”到了那股精纯魔气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疯狂涌向那个叫俞浅的女子!她更“看”到了……当魔气即将侵入那女子体内的瞬间,那根不起眼的棍子上爆发的、温润而强大的乳白色光芒!那光芒……带着一种让她灵魂深处都感到刺痛、却又莫名渴望的……净化与守护之力!它轻而易举地消融了她的魔气!
更让夙娆心神剧震的是!
在那魔气与白光激烈冲突、俞浅陷入极度恐慌的刹那,水晶球的画面捕捉到了俞浅因挣扎而微微仰起的脖颈侧下方——被泥污和凌乱发丝半掩住的、靠近锁骨的位置!
那里,皮肤之下,极其短暂地、如同幻觉般,浮现出一抹极其细微的、如同嫩芽初生般的——翠绿色魔纹!那魔纹的形状,赫然与她缠绕在脖颈间的荆棘魔纹核心,同出一源!只是更加稚嫩,更加内敛,仿佛被某种强大的力量深深封印着!
“不可能……”夙娆失声低语,红唇微张,妖冶绝伦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那是混杂着极致的震惊、难以置信和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抚上自己脖颈间冰冷的荆棘魔纹,左眼的血光疯狂流转。
“阿……阿妹?”一个尘封了不知多少岁月、带着无尽痛楚和思念的称呼,如同梦呓般,艰难地从她艳丽如血痂的唇间溢出。那个在千年前那场绝望的仙界围剿中,为了保护她这个刚化形、力量尚弱的姐姐,以自身本源为代价,强行撕裂空间将她送走,自己却被卷入空间乱流、彻底失去踪迹的……孪生妹妹的气息?!
虽然微弱到极致,虽然被重重封印掩盖,但刚才那血脉相连的悸动,那同源魔纹的惊鸿一现……绝不会错!
水晶球中,俞浅已经挣扎着爬了起来,正惊恐地远离那根插着的塑料杆,远远地用破铁锹清理着污物,浑身泥污,狼狈又可怜。
夙娆死死盯着那个身影,左眼的血色魔晶光芒明灭不定,右眼的琥珀色眼瞳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震惊、狂喜、滔天的恨意(对仙界的)、难以置信的荒谬感……种种极端情绪在她胸腔里激烈冲撞!
她踏遍三界,搜寻了千年,以为早已魂飞魄散的妹妹……竟然成了一个仙门最低贱的杂役?还失去了所有记忆和力量?甚至……身上还带着一件能克制魔气、守护她的神秘器物?
“凌月宗……好一个凌月宗!”夙娆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滔天的杀意,整个魔殿的温度骤降,岩浆的光芒都仿佛黯淡了几分。她银发无风自动,缠绕其间的荆棘魔纹发饰闪烁着危险的红光。
“夜影!”夙娆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刮过魔殿。
阴影扭曲,魔将夜影无声跪伏:“尊上!”
“计划变更!”夙娆的指尖因用力而深深嵌入王座的黑曜石中,留下几道细微的裂痕,她左眼的血光牢牢锁定水晶球中那个狼狈的身影,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目标:凌月宗清溪谷,杂役俞浅!本尊要她毫发无伤!更要……查清她身边那根棍子的所有底细!不惜一切代价!”
“是!”夜影感受到尊上语气中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波动,心头剧震,不敢有丝毫迟疑,身影瞬间融入黑暗。
魔殿再次陷入死寂。夙娆缓缓靠回王座,妖异绝伦的脸上神色变幻莫测。她看着水晶球里那个对自身血脉和处境一无所知、还在与污秽泥沼奋战的妹妹,琥珀色的右眼深处,第一次浮现出千年未有的、近乎脆弱的水光,随即又被更加深沉冰冷的恨意和决绝所取代。
阿妹,等着阿姐。这一次,纵使踏碎凌霄,血染三界,阿姐也定要护你周全!所有施加于你的苦难,阿姐要他们……百倍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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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沉如墨。
丙字区七号院,破败的小屋里弥漫着浓重的皂角味和……一丝难以彻底洗净的兽栏气息。俞浅把自己搓洗得快脱了一层皮,才勉强感觉身上那股生化武器的味道淡了些。她筋疲力尽地瘫倒在冰冷的硬板床上,浑身骨头像散了架,白天兽栏的惊魂一幕和那股阴冷魔气的触感,依旧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这鬼地方……还能不能好了……”她抱着温顺(?)的塑料杆,欲哭无泪。白天那乳白色的光晕救了她,可那泥沼下的魔气……还有王管事那恶心的嘴脸……她感觉前途一片黑暗。
疲惫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俞浅眼皮沉重,意识渐渐模糊,沉入了不安的梦境。
梦里,不再是熟悉的大学宿舍或草莓蛋糕。
而是一片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黑暗深渊。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刺骨的冰冷和粘稠的、仿佛能吞噬灵魂的绝望。
突然,一点微弱的、摇曳的翠绿色光芒在深渊深处亮起。像是一株在绝境中挣扎求生的、稚嫩的藤蔓幼苗。
俞浅不由自主地被那点绿光吸引,意识朝着光芒飘去。
近了,更近了。
那绿光的源头,竟是一个蜷缩着的、小小的婴儿。婴儿浑身笼罩在朦胧的翠绿色光晕中,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长长的睫毛紧闭着,似乎在沉睡。她的眉心,隐约可见一个极其微小的、与夙娆脖颈间荆棘魔纹同源的翠绿印记。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难以言喻的亲近感和悲伤瞬间攫住了俞浅的心!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触碰那个婴儿。
就在这时!
一只巨大无比、缠绕着漆黑魔纹的恐怖巨爪,撕裂了黑暗的穹顶,裹挟着毁灭一切的威势,朝着那点脆弱的绿光狠狠抓下!爪尖燃烧着漆黑的魔焰,所过之处空间寸寸崩裂!
“不——!”俞浅在梦中惊恐地尖叫,想要扑过去保护那婴儿。
然而,另一个身影比她更快!
一道纤细却无比决绝的身影,猛地从旁边扑出,死死地护在了那婴儿绿光之前!那身影笼罩在朦胧的暗红色光芒中,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她银色的长发在狂暴的能量中狂舞,脖颈间缠绕的荆棘魔纹闪烁着刺目的血光!她张开双臂,如同护雏的母兽,用自己的后背迎向了那毁天灭地的魔爪!
“阿姐——!”一个稚嫩而凄厉的哭喊声,从翠绿光晕中的婴儿口中发出,撕心裂肺!
轰——!!!
梦境在恐怖的撞击和刺目的光芒中轰然破碎!
俞浅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狂跳如擂鼓,冷汗浸透了单薄的粗布衣衫,浑身冰冷。她大口喘着粗气,黑暗中瞪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未散的恐惧和茫然。
阿姐?
那个婴儿……是谁?
那个扑出去的身影……又是谁?
为什么……心会这么痛?
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的塑料杆,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温润的触感透过粗糙的布料传来,奇异地抚平了一丝梦魇带来的心悸。
窗棂外,一缕清冷的月光斜斜地照进来,恰好落在墙角那堆废弃农具上。那根光秃秃的塑料杆,在月光下反射着安静而廉价的光泽,像一个沉默的守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