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沙砾在呼啸的狂风中飞舞,抽打在林石刻满风霜的脸上,留下细微的灼痛。空气扭曲着,吸入肺腑都带着一股硫磺和晒焦岩石的粗粝味道。这里是方舟世界的焦土地图,一片被烈日和狂暴生物统治的残酷荒漠。
“小南!左边!给那大家伙来个狠的!”林石的声音在猎猎风沙中嘶吼,身体紧贴着胯下巨兽那覆盖着厚重暗红鳞甲、如同移动山峦般的脖颈。
他口中的“小南”,正是方舟食物链顶端的恐怖存在——南方巨兽龙。此刻,这头体长超过二十米的庞然巨兽,正陷入一场狂暴的混战。对手是三头同样凶悍、体型堪比大象的精英砂犷兽,它们粗糙的灰色厚皮上布满伤痕,粗壮的獠牙滴淌着浑浊的涎液,狂躁地围攻着闯入它们领地的入侵者。
“吼——!!!”
小南发出一声震耳欲聋、足以撕裂灵魂的咆哮,巨大的声浪甚至暂时压过了风沙的呼啸。它粗壮如攻城槌的尾巴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横扫而出。一头冲在最前的精英砂犷兽闪避不及,被狠狠抽中侧肋。
“嘭!” 沉闷得令人心悸的撞击声响起。那堪比装甲车的砂犷兽竟被硬生生抽飞出去数米远,重重砸在沙地上,翻滚着带起一片烟尘,发出痛苦的嘶鸣,一时竟挣扎着爬不起来。
“干得漂亮!”林石兴奋地拍了一下小南布满装甲板般骨突的头颈。他自己也没闲着,手中一把闪烁着冰冷光泽的金属长矛(游戏里的高级矛)借着下冲之势,狠狠刺向另一头试图偷袭小南后腿的砂犷兽。矛尖撕裂厚皮,深深扎入肌肉,引得那巨兽发出一声愤怒夹杂痛苦的咆哮。
战斗激烈而漫长。砂犷兽的狂暴冲击,小南碾压性的力量与精准的撕咬甩尾,林石灵活致命的骚扰突刺,汗水、沙尘和几缕鲜红的血沫在焦灼的空气中混合弥漫。最终,随着林石瞅准机会,一矛精准刺入最后一头砂犷兽相对脆弱的眼窝,这场鏖战才告终结。
三头狰狞的精英砂犷兽倒在了滚烫的沙地上,庞大的身躯逐渐失去生息。
“呼…累死爹了…”林石从小南背上滑下,脚步有些踉跄,一屁股坐在滚烫的沙地上,大口喘着粗气。他身上那套由某种大型生物皮革和零星金属片粗糙缝制的护甲(兽皮甲),布满了新的爪痕和撞击的凹陷,脸上也添了几道细小的血口,混着汗水和沙土,显得颇为狼狈。
小南也低吼一声,巨大的头颅垂下,用粗糙的舌头舔舐着前肢上一道不算深的伤口,暗红的鳞甲上沾染了些许尘土和血污,但那双凶戾的竖瞳里,更多是胜利后的满足和对主人的亲昵。
“辛苦啦,兄弟。”林石拍了拍小南粗壮如柱的前腿,触感滚烫而坚硬,“战利品可不能浪费。”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熟练地拔出腰间的金属砍刀(金属斧造型),走向那头最早被小南抽飞的砂犷兽首领。这头巨兽的体型明显比其他两头大上一圈,厚皮呈现出更深沉的铁灰色,獠牙也更加粗壮狰狞。
“精英级的,肉肯定更劲道。”林石嘀咕着,手起刀落,开始分割那厚重的兽肉。刀刃切割筋膜和肌肉的声音在寂静下来的沙丘间格外清晰。
很快,一堆篝火在避风的沙窝里燃起。林石熟练地将切割好的、大块厚实的砂犷兽后腿肉穿在几根粗长的金属签子上(游戏烤肉架的抽象替代),架在火上烤了起来。焦土地图特有的炽热空气和烈风,让火焰燃烧得格外旺盛。油脂滴落在火焰上,发出滋滋的悦耳声响,一股浓郁霸道、带着粗犷野性气息的肉香迅速弥漫开来,奇异地中和了空气中残留的血腥味和硫磺气息。
砂犷兽肉在火焰的舔舐下,颜色由深红迅速转变为诱人的焦糖色,油脂不断渗出,包裹着厚实的肌肉纤维,散发出令人垂涎欲滴的光泽。那股奇异的浓香,融合了火焰的焦香、油脂的丰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属于顶级掠食者的深沉肉味,霸道无比。
林石撕下已被烤得外焦里嫩、滋滋冒油的一小块肉,也不怕烫,吹了两口就塞进嘴里。浓郁的肉汁瞬间在口腔中爆开,肉质紧实弹牙,带着一丝狂野的嚼劲和奇特的甘香,仿佛吞下了一口浓缩的力量。
“啧,绝了!这精英肉就是不一样!”林石满足地眯起眼,又狠狠撕下一大块,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含糊不清地对着旁边趴伏下来守护他的小南嘟囔,“可惜啊小南,这玩意儿烤熟了香,生的你才爱吃……等会儿给你弄点新鲜的。”
他惬意地靠在巨大的南巨腿边,感受着火焰的温暖和烤肉带来的饱足感,望着焦土那永恒不变的昏黄天空。就在他举起第二串烤得金黄酥脆、油脂滴落的巨型烤肉腿,准备再大快朵颐时——
异变陡生!
毫无征兆地,原本昏黄的天空猛地暗沉下来,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瞬间拉上了幕布。紧接着,一道无法形容其颜色的、巨大无比的扭曲光柱,毫无征兆地从虚空中贯穿而下!
那光柱并非纯粹的亮光,更像是亿万道跳跃的雷霆被强行束缚揉捏在一起,边缘疯狂地扭曲、撕裂着空间,发出一种低沉到令人心脏停跳的嗡鸣!光柱的核心,是绝对的寂静与吞噬一切光线的虚无!
“卧槽?!”林石手中的烤肉“啪嗒”一声掉在沙地上,溅起几点油星。他瞳孔骤缩,浑身的汗毛在瞬间倒竖起来!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
“小南!跑!”他几乎是本能地嘶吼出声,身体猛地向后弹起,想扑向自己的巨兽伙伴。
然而,晚了。
那贯穿天地的扭曲光柱,速度快到超越了思维。林石只感觉一股无法抗拒、沛然莫御的恐怖吸力猛地攫住了他和他身边的一切!身体仿佛被投入了狂暴的时空漩涡,瞬间失去重量,视野被刺眼欲盲的强光和无法理解的色彩乱流彻底充斥!耳边是尖锐到撕裂耳膜的鸣啸,那是空间被强行撕裂的痛苦呻吟!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刹那,他仿佛看到自己心爱的小南那庞大如山的身影,也在狂暴的吸力中被猛地扯离地面,发出震怒却又带着一丝惊恐的咆哮,一同被拖入了那毁灭性的光之漩涡!
然后,是绝对的黑暗和死寂。
大唐,武德九年,八月癸未(公元626年9月23日)。渭水河畔,便桥之北。
秋日的天空本该高远澄澈,此刻却被一种铁灰色的阴郁所笼罩。河风带着深秋的寒意,呜咽着卷过渭水两岸,吹动黑压压如同厚重铅云的旌旗。那不是大唐的龙旗,而是一面面狰狞的狼头纛旗!猎猎翻飞的旗帜下,是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突厥铁骑!
十万控弦之士!战马焦躁地刨着蹄下的泥土,喷吐着浑浊的白气,骑手们黝黑粗糙的脸上混杂着贪婪、残忍和即将获得掠夺的快意。他们身上的皮甲沾染着风尘和干涸的血迹,腰间悬挂着弯刀,背负着强弓硬弩,如同一群闻到血腥味的草原恶狼,将贪婪凶戾的目光死死钉在河对岸那座毫无防备的煌煌帝都——长安!
突厥颉利可汗,这位统一了东突厥、野心勃勃的草原霸主,身披华丽的貂裘,端坐在一匹神骏的黑色战马之上,位于大军的最前方,距渭水便桥不过百步之遥。他身躯魁梧,面容粗犷,鹰隼般的眼眸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得意与赤裸裸的征服欲。在他身侧稍后,是他的侄子突利可汗,神情同样倨傲。
在他们对面,渭水南岸。
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临时搭建的木台之上,大唐新君李世民,身着一袭略显陈旧的玄色缺胯袍,外罩明光铠,腰悬横刀。他身姿依旧挺拔如松,面容却紧绷如铁,下颌线条死死地绷着,嘴唇抿成一道冷硬的直线。那双曾经睥睨天下、锐利如鹰的眼眸深处,此刻燃烧着的是滔天的怒火、刻骨的屈辱,以及一丝深深的无力!他身后,是同样脸色铁青、拳头紧握的宰相房玄龄、杜如晦、高士廉,以及数位核心重臣。程咬金、尉迟恭、侯君集等一众悍将按剑侍立两侧,须发戟张,目眦欲裂,胸膛剧烈起伏,如同被强行按住利爪的猛虎,每一个眼神都恨不得将对岸的突厥人生吞活剥!他们身后的数千唐军,盔甲鲜明,刀枪林立,但在这十万突厥铁骑的滔天凶焰之前,显得如此单薄,如同一道随时会被巨浪吞没的脆弱堤坝。
长安,空了!精锐尽出,府库空虚。谁能想到,刚刚经历了喋血宫门、登上帝位不过二十余日的李世民,竟要面对如此绝境?十万铁骑,兵临城下,刀锋直指咽喉!
冰冷的渭水,浑浊而沉默地流淌着,仿佛在呜咽。便桥简陋的木板,此刻成了承受屈辱的通道。
颉利可汗洪亮而充满戏谑的声音,借助风势,清晰地传过河面,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每一个唐人脸上、心上: “李世民!莫要再做徒劳挣扎!长安空虚,你的兵呢?你的将呢?速速献上金帛子女,向我突厥称臣纳贡,签下盟约!否则,铁蹄所至,鸡犬不留!寸草不生!”
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称臣!纳贡!如同巨石狠狠砸在所有人心头。尉迟恭按在剑柄上的手青筋暴起,指节捏得发白,牙关紧咬,发出咯咯的声响。程咬金双眼赤红,几乎要将一口钢牙咬碎。
李世民的身躯微不可查地晃了一下,死死压抑着胸膛中翻江倒海般的杀意和屈辱。为了身后长安城百万生民,为了这刚刚经历剧痛、根基不稳的大唐江山……这份耻辱,他必须咽下去!这份盟约,他必须签!
他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刺痛了他的肺腑,强行压下喉头的腥甜,声音沉凝,带着一种裂帛般的决绝,穿透河风: “好!盟约……朕签!”
“陛下!”身后几位老臣悲呼出声,身体微微颤抖。武将们更是猛地踏前一步,几欲拔剑!
李世民猛地抬手,止住了所有人的举动。那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严,也带着深深的疲惫与无奈。他一步一步,缓慢而沉重地走向河边那张摆放着卷帛盟书的简陋长案。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之上。
颉利可汗脸上露出了胜利者毫不掩饰的得意笑容,他微微抬手。一名突厥贵族趾高气扬地捧着那份写满了屈辱条款的卷帛,在数名精锐护卫的簇拥下,走过便桥,来到南岸,将卷帛重重地放在案上。
李世民的目光扫过那绢帛上的字迹。称臣!献金十万匹!绢帛百万匹!牛羊无数!如同烙铁灼烧着他的眼球。他缓缓提起沉重的狼毫笔,笔尖饱蘸浓墨,悬停在绢帛上方。那笔尖在微微颤抖,一滴浓黑的墨汁,沉重地滴落在洁白的绢帛边缘,迅速晕开一团污迹,如同他此刻的心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渭水呜咽,秋风肃杀。十万突厥骑兵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和尖利的口哨,嘲弄着南岸的沉默。唐军将士面如死灰,羞愤欲绝。
李世民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手腕用力,就要将那凝聚着所有屈辱的名字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