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锈鸣的剑,是地狱之火淬炼出的死亡寒芒!快!快得超越了凡俗武者的极限!那凝聚了三年蚀骨之痛、无边恨意与裴十二残酷磨砺的必杀一剑,撕裂了杏花阁顶喧嚣的空气,直刺李太白后心!剑锋所指,连空气都仿佛被抽干,发出刺耳的尖啸!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阁顶的欢声笑语、丝竹管弦,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岑夫子举杯的手僵在半空。
丹丘生脸上的笑容凝固。
所有宾客,甚至包括侍立一旁的护卫,都只来得及捕捉到一道模糊的灰影,以及那令人灵魂颤栗的死亡气息!
然而,处于风暴中心的李太白,却仿佛浑然未觉。
他依旧保持着仰头饮酒的姿势,雪白的衣襟被酒液濡湿。就在那凝聚了李锈鸣全部杀意与力量的剑尖,即将触及他后心衣衫的刹那——
“嗡!”
一声奇异的、仿佛来自九天之上的清鸣,并非金铁交击,而是某种宏大意志的共振!
李太白动了!
不是闪避,不是格挡!
他只是……手腕极其随意地一翻!
那只硕大的、盛满了琥珀色酒浆的酒葫芦,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划出一道羚羊挂角般无迹可寻的弧线,葫芦口不偏不倚,正正迎向那快逾闪电的剑尖!
“当啷!”
一声清脆得如同玉磬相击的脆响!
没有火星四溅,没有劲气狂飙!
李锈鸣那凝聚了全身力量、足以洞穿铁甲的必杀一剑,竟如同刺中了一座亘古不移的巍峨神山!一股难以形容的、沛然莫御的柔和巨力,顺着剑身狂涌而来!
那不是刚猛的冲击,而是一种如同深潭漩涡般的、带着天地韵律的粘滞与消解之力!李锈鸣感觉自己刺出的不是剑,而是一根投入无底深渊的稻草!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杀意、所有的速度,都在触碰到那酒葫芦口的瞬间,被无声无息地吞噬、化解、消弭于无形!
他握剑的手腕剧震,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染红了剑柄!蚀灵钉的阴寒如同被引爆的火山,疯狂反噬!他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数步,每一步都在坚硬的青石地面上留下浅浅的脚印!胸中气血翻腾,喉头一甜,一口逆血险些喷出,被他强行咽下!
灰蓝色的眼眸中,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骇!这……是什么力量?!
而李太白,甚至没有回头!
他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一只恼人的飞虫,动作流畅自然,没有半分烟火气。他收回酒葫芦,仰头又灌了一大口,任由酒液顺着脖颈流淌,打湿了衣襟。那柄古朴的青莲剑,依旧随意地靠在桌边,剑鞘未动分毫。
直到此时,阁顶的宾客们才如梦初醒!
“刺客!”
“保护李翰林!”
“有刺客!快来人!”
惊呼声、拔剑声、桌椅碰撞声瞬间响起!护卫们如临大敌,刀剑出鞘,迅速将李太白护在中间,警惕地锁定着踉跄后退的李锈鸣!宾客们惊慌失措,场面一片混乱!
唯有李太白,依旧从容。他放下酒葫芦,抬手随意地挥了挥,示意护卫稍安勿躁。他这才缓缓转过身,那双迷离中带着清明的醉眼,第一次落在了李锈鸣身上。
没有愤怒,没有杀意,甚至没有多少意外。那眼神,如同俯瞰尘世的谪仙,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悲悯,一丝看透世情的玩味,还有一丝……对眼前这柄“锈剑”的……兴趣?
“好快的剑。”李太白的声音带着酒后的微醺,却字字清晰,如同珠落玉盘,竟压下了阁顶的喧嚣,“快得……让李某的酒都差点洒了。”
他踱步上前,无视周围护卫紧张的目光,走到李锈鸣身前数步之遥停下。他上下打量着这个浑身浴血(虎口崩裂)、气息不稳、眼中却燃烧着冰冷恨意与不屈火焰的少年刺客。
“剑意凝而不散,杀伐入骨,恨意滔天……还有一股……被强行锁住的‘清气’?”李太白微微蹙眉,目光如电,仿佛穿透了李锈鸣的皮囊,看到了他胸口那枚散发着阴冷气息的蚀灵钉,“嗯?蚀灵钉?赤蝎团的手笔?还有这……九天之上的腌臜味道?”
他每说一句,李锈鸣的心就沉一分!对方不仅轻描淡写地化解了他的必杀一剑,更是一眼就看穿了他身上最大的秘密和枷锁!这种被彻底看透的感觉,比蚀灵钉的折磨更让他感到冰冷!
“你是谁?”李太白饶有兴致地问,“谁派你来杀我?为了那点黄白之物?还是……为了我这首项上人头,能替你斩断些什么?”
李锈鸣咬紧牙关,灰蓝色的眼眸死死盯着李太白,一言不发。蚀灵钉的剧痛和刚才那一击的反噬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但他握剑的手依旧青筋暴起,不肯松开分毫。他知道,任务失败了。但他更知道,在眼前这个人面前,任何反抗都是徒劳。
李太白看着他倔强的样子,忽然仰天大笑起来!笑声豪迈不羁,震得阁顶琉璃灯盏嗡嗡作响!
“哈哈哈哈哈!”
“有意思!真有意思!”
“一柄来自地狱的锈剑,带着九天的枷锁,要斩我这红尘醉客的头颅?”
他笑声渐歇,醉眼朦胧中闪过一丝锐利如剑的精光。他再次举起酒葫芦,却不是饮酒,而是手腕一抖!
“哗啦——!”
琥珀色的酒浆如同天河倒悬,从葫芦口中倾泻而出!酒液并未落地,而是在空中盘旋、凝聚!随着李太白口中低吟,那酒浆竟在空中化作一个个闪烁着金光的、龙飞凤舞的巨大字符!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
字符显现,一股浩瀚、苍凉、洞穿时光的悲悯意境轰然降临!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李锈鸣的心神之上!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拖入了一条奔流不息的时间长河,看到了生命的短暂,看到了繁华的凋零,看到了……自己那如同风中烛火般渺小的恨意与挣扎!
蚀灵钉的阴寒在这股宏大意境面前,如同烈日下的冰雪,瞬间被压制、消融了大半!李锈鸣浑身剧震,眼中冰冷的恨意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怆与茫然取代!
“朝如青丝暮成雪!”
第二句字符显现!意境再变!那悲悯化作了对生命无常的极致咏叹!朝为青丝,暮成白雪!时光飞逝,韶华易老!在这永恒的叹息面前,个人的恩怨情仇、生死搏杀,显得何其可笑,何其渺小!
李锈鸣闷哼一声,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手中的剑“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他双手撑地,大口喘息,灰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顿悟?
李太白收回酒葫芦,空中的金色字符缓缓消散,化作点点酒香四溢的金光,没入夜空。阁顶恢复了平静,只有浓郁的酒香弥漫。
他走到李锈鸣面前,低头看着这个在他两句诗下便心神失守、狼狈不堪的少年刺客。
“剑,不是这么用的。”李太白的声音带着一丝酒意,却如同洪钟大吕,敲在李锈鸣心头,“心中有恨,剑便有戾。戾气冲天,看似锋锐,实则易折。斩不断枷锁,破不开迷障。”
他弯腰,捡起李锈鸣掉落的那柄剑,手指在剑脊上轻轻一弹。
“嗡——!”
一声清越的剑鸣响起,竟带着一丝奇异的、仿佛能涤荡心灵的韵律!
“剑,当如诗。”李太白将剑插回李锈鸣腰间的剑鞘,动作随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可斩红尘纷扰,可破九天迷障,亦可……照见本心。”
他拍了拍李锈鸣的肩膀(动作很轻,却让李锈鸣感觉一股温和的力量涌入体内,暂时压制了蚀灵钉的暴动),转身走向栏杆,再次举起酒葫芦,对着满城璀璨的灯海,放声长吟: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豪迈的诗句响彻夜空,仿佛在宣告这场刺杀的终结,也仿佛在告诉跪在地上的少年——你的劫,我破了。你的路,还长。
李锈鸣跪在冰冷的青石地上,听着那响彻云霄的诗句,感受着体内暂时平息的蚀灵钉,看着灯火阑珊处那个白衣胜雪、仿佛随时会乘风归去的背影。灰蓝色的眼眸中,冰冷的恨意依旧,却第一次……混入了一丝茫然,以及对那浩瀚诗剑之境的……敬畏。
谪仙泼酒吟诗,破劫云。
锈剑染血蒙尘,路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