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青城的烟火气,像一层温热的薄纱,暂时裹住了深入骨髓的寒冷和脚底永不停歇的刺痛。但我知道,这温饱线上的苟且,不是终点。杨雨欣的笑容还在碎裂的手机屏幕里等着我,长生和回家的执念,如同沉在心底的烙铁,无时无刻不在灼烧。网文滤镜碎了一地,青云观的情报冰冷得让人绝望——**年龄超标、身体残疾、费用天文、前路九死一生。**

“赌命吧。” 这三个字成了支撑我每天睁开眼的唯一念头。既然留在这里是等死,不如把这条捡回来的命,押在去青云观的路上!**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侥幸,我也要碰碰运气!**

钱,成了最现实的门槛。靠陈婆的馄饨摊,饿不死,但攒够盘缠遥遥无期。我必须更快。

在帮工和观察中,我像饿狼一样搜寻着能换来铜板的“痛点”。

**痛点一:信息不通,效率低下。**

陈婆要临时去东市买肉,只能口头跟熟客说“晚点开张”或“今日歇业”。结果要么客人白跑,要么陈婆错过生意。其他小摊贩也常因临时有事抓瞎。

**“试试这个?”** 我找来一块相对平整的木板,用烧黑的细树枝当笔,画了个简单的图形:一个紧闭的门板,下面歪歪扭扭写了个我新学的“歇”字(跟陈婆学的)。又画了个指向旁边的箭头,旁边写“稍等”。我告诉陈婆:“挂…显眼…客人…懂。” 陈婆半信半疑地挂出去。嘿!真有几个熟客看到牌子,点点头就走了,没抱怨。旁边一个卖炊饼的刘老头看到了,眼睛一亮:“王瘸子,给我也整一个!要‘卖完’的!” 很快,“王瘸子的告示牌”在几个小摊贩中传开了。我收钱不多,一个牌子三五个铜板,但架不住量小积多。木板和木炭条,垃圾堆里就能捡。

**痛点二:绳命关天,捆扎不稳。**

常看到挑夫担子上的货物摇摇欲坠,小贩推车上的东西散落一地,引来一阵手忙脚乱和咒骂。绳子,是他们吃饭的家伙,却也是最不靠谱的家伙。

机会来了。一次,帮铁匠铺送铁钉的张莽(一个憨厚的壮汉),刚出门绳子就松了,铁钉撒了一地。他气得大骂。我走过去,捡起绳子:“我…教你…结…牢!” 在他狐疑的目光中,我回忆着贝爷和户外教程,打了一个**牢固的八字结加双套结**。打好后,我示意他用力甩担子。张莽将信将疑地一甩——纹丝不动!再用力——还是不动!

“嘿!神了!” 张莽眼睛瞪得溜圆,满脸惊喜。周围几个挑夫也围了过来。

“王瘸子,教教我!”

“也教教我!给你两个铜板!”

我成了“绳结大师”。教一个简单实用的防脱结,收费两个铜板。**核心原则:当场教会,确保能用。** 很快,“王瘸子的绳结”在小范围底层劳力里有了口碑。这钱赚得比告示牌快多了。

**痛点三:算账费脑,错误频出。**

除了陈婆,卖菜的孙大娘、卖竹器的李篾匠,都对算账发愁,尤其是人多的时候。

我把帮陈婆记账的表格法简化推广。在地上画格子,教他们分“卖啥”、“多少”、“收钱”、“欠钱”,用画道道或简单符号(比如“菜”画棵草)代替文字记录。再教点掰手指快速加减的小技巧。虽然还是原始,但比原来清楚多了,错误也少了。同样,几个铜板的教学费。

**成果是喜人的。** 钱袋肉眼可见地鼓了起来。我从一个露宿棚车底的乞丐,变成了有点小积蓄的底层手艺人。买了件厚实耐磨的二手靛蓝粗麻短褐(终于不用衣不蔽体了!),换了双更合脚、鞋底纳了千层底的旧布鞋(里面依旧垫着厚厚软草,但支撑好多了)。给陈婆买了块新棉布当围裙,一小罐猪油(改善馄饨汤),表达我无法言说的感激。**手机电量:2%。充电宝满电未动,深藏如初。**

钱稍微宽裕点,情报收集也升级了。目标明确:**青云观!升仙大会!**

**茶馆“包打听”:** 花五个铜板请消息最灵通的“茶博士”老吴头喝茶。老吴头唾沫横飞:“青云观啊!落云山!东北八百里!那‘迎仙坪’就在落云山脚靠北的鹰愁涧边上!四个月后开山门!你小子?啧…” 他上下打量我的瘸腿,摇摇头,“去看热闹?送死还差不多!十五岁以下!身强体壮!灵根!缺一不可!还要交‘登山费’!那玩意儿是灵石!听说过吗?一颗就能买下咱半条街!没有?金子也行!百两黄金打底!”

**行脚商人王胖子:** 请他喝了碗劣质烧刀子。他打着酒嗝:“路?难走!前头官道还好,进了山…嘿!黑风口那瘴气,吸一口就烂肺!得贴着山崖根走,还得有‘清瘴粉’!过了黑风口,野狼沟!那狼,绿眼睛!比牛犊小不了多少!还有那断魂崖,路就巴掌宽!摔下去骨头渣都找不到!最后那两百里?别想了!云雾锁着,鬼打墙!听说有吃人的山精守着!凡人进去就没见出来过!”

**药铺赵掌柜:** 买驱虫蛇药粉和金疮药时套话。“清瘴粉?我这没有!那得仙家坊市才有!普通的‘避秽散’倒是有,对付普通瘴气有点用,黑风口的…够呛!” 他掂量着我给的铜钱,“金疮药多备点吧,便宜,量大管饱。你那腿…唉,何苦呢。”

**关键情报汇总(冰冷刺骨):**

1. **目标:** 青云观,落云山脉深处。升仙大会地点:迎仙坪(鹰愁涧旁)。

2. **时间:** 四个月后。

3. **要求(绝望):**

* 年龄:**十五岁以下**(我三十,死穴!)。

* 资质:**灵根**(万中无一,虚无缥缈)。

* 费用:**“登山费”**(灵石或等值百两黄金,天文数字!)。

* 身体:**健全!强健!**(杂役都要求这个!)。

4. **路途(地狱绘图):**

* 前段(官道村镇):劫匪、天气、普通野兽。

* 中段(落云外围):**毒瘴(黑风口需特定路线和药粉)、凶兽(野狼沟有妖兽?)、险地(断魂崖)。**

* 后段(核心禁区):**云雾迷阵、守护阵法(触之即死?)、强大妖兽(山精?)、极端气候。凡人禁区。**

5. **杂役途径:** 存在!但明确要求年轻力壮、身体健全!** 竞争激烈,需担保或技能。

**巨大的挫败感几乎将我击垮。**

* **年龄!** 无法改变的硬伤!

* **身体!** 跛脚是抹不去的烙印!

* **“灵根”?** 希望渺茫如风中烛火。

* **费用?** 百两黄金?把我论斤卖了也不值!

* **死亡之路?** 以我这残躯,简直是给妖兽送外卖!

**“算了…要不然留在青城吧…”** 怯懦的念头像藤蔓一样疯狂缠绕上来。靠着绳结和告示牌的手艺,在陈婆旁边支个小摊,也能活得下去。安稳,至少…不用立刻去死。何必呢?为了那虚无缥缈的仙缘,为了一个可能永远回不去的地方,去闯那十死无生的绝地?

我蜷缩在棚车下,掏出手机。电量**2%**的微光映着杨雨欣的笑脸,那道裂痕仿佛划在我心上。留下?安稳?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活着,直到老死在这异界角落?然后呢?杨雨欣的笑容会在某个地球男人的怀里绽放,而我,连尸骨都烂在无人知晓的垃圾堆旁。

**“不——!”** 心底的野兽在咆哮,撕碎了所有退缩的藤蔓!**“与其烂死在这里!不如死在回家的路上!就算爬,我也要爬到迎仙坪!就算被当成笑话赶出来,我也认了!万一…万一老天瞎了眼呢?!”**

那“碰运气”的侥幸心理,成了绝望深渊里唯一能抓住的稻草。**“回家见雨欣”的执念,是驱动这具残破躯壳继续前进的唯一燃料!**

赌!把命押上!目标从未如此清晰而绝望:**四个月内,抵达迎仙坪!**

**准备,进入倒计时。** 清单在脑中清晰列出:

* **武器:** 最便宜的**精铁匕首**(刃长五寸,带皮鞘),贴身藏好。**一根硬木打造、顶端包了层薄铁皮的结实拐杖**(主武器兼第三条腿)。

* **药品:** **大量“避秽散”**(对付普通瘴气,聊胜于无)、**金疮药**(十小罐)、**止泻退烧草药包**(三包)。这是药铺能买到的极限。

* **生存:** **两个大号牛皮水囊**(装满过滤水)、**一双厚牛皮劳保靴**(咬牙买的,内垫多层软草)、**一大块厚实的防水油布**(露营防雨)、**一捆坚韧的麻绳**(用我自己的绳结捆好)、**火镰火石**(练习到能熟练打出火星)、**粗盐一包**。

* **食物:** **五十个最硬最干的杂粮面饼**、**五斤咸得发苦的肉干**、**三斤炒豆子**。省着吃,计划撑一个月。

* **情报:** 反复向老吴头、王胖子确认路线、地标(黑风口、野狼沟、断魂崖)、危险点和可能的歇脚处(废弃猎屋?)。用烧黑的树枝在捡来的厚皮子上画了份**极其简陋但标注关键信息的地图**。

* **“神器”充能:** 在一个确认安全的深夜,我颤抖着拿出充电宝,将充电宝自带的数据线连接到手机接口上。屏幕亮起,显示**充电中… 3%…4%…** 看着那缓慢爬升的数字,心中百感交集。“还好能用!”这是我唯一精神续航了。充到**25%**(充电宝指示灯掉了一格),我立刻断开,小心收好。这25%的电,是我穿越绝望的最后火种。

**告别时刻,最难是陈婆。**

我提前买好了够陈婆吃两个月的米面,一大罐猪油,一块厚实的靛蓝棉布(够她做身新衣)。将攒下的、除去路费后剩余的大部分铜钱(沉甸甸一小袋),塞到她粗糙的手里。

“陈婆…” 喉咙堵得厉害,我深深弯下僵硬的腰,忍着脚痛,“救命恩…永不忘…我…要走了…去找…活路…” 话语笨拙,情意真切。

陈婆愣住了,浑浊的眼睛瞬间蒙上水雾。她抓着我的手,那手干枯却有力,声音哽咽:“走…去哪?外面…险啊!饿…就回来!婆…这儿…有你…一口!” 她不由分说,塞给我一个鼓鼓囊囊的粗布包,里面是她连夜包的、馅料格外足的馄饨,还带着温热。

“保重…身体…” 我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狠下心,拄着新拐杖,背起沉重的行囊,转身前向陈婆竖了我那大拇指的动作。

之后便融入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不敢回头,怕看到她站在摊前抹泪的身影。几个常找我打绳结的挑夫和小贩,远远地对我挥了挥手,喊了声“王瘸子,好走!”

青城低矮的城墙在晨曦微光中显露出轮廓。我拄着拐,拖着跛腿,艰难地爬上城墙边一处矮坡。俯瞰下去,这座给予我无尽屈辱、也留下温暖羁绊的凡人城池还在沉睡。炊烟未起,灯火零星。

我的目光越过城墙,**死死锁定了东北方。** 天际线上,连绵的群山如同匍匐的巨兽,在熹微的晨光中显露出庞大而沉默的暗影。最高处,云雾缭绕,深不可测——那就是落云山脉,青云观所在之地。八百里凶途,四个月时限,一副残躯,满腔孤勇。

“青云观…迎仙坪…” 我低声念着,像是在念一句赴死的咒语,“我来了。灵根?杂役?登山费?死亡区?…管他妈的!老子这条命,就押在这条路上了!要么爬到山门前,要么死在半路上!杨雨欣…等着我!”

深吸一口带着凉意和尘土味的空气,我拄紧那根包铁的拐杖,**拖着那条永远无法复原的跛腿,迈开了沉重却无比坚定的第一步。** 新靴子踩在布满车辙和蹄印的黄土官道上,发出一声闷响,脚底的剧痛如约而至,却无法让我的步伐有丝毫迟疑。

初升的朝阳将我的影子长长地投射在身后,那影子因为跛行而扭曲摇晃,却**笔直地、固执地指向东北方,指向那片云雾笼罩、吞噬一切的群山。** 官道蜿蜒,尽头消失在起伏的山峦阴影之中。

孤注一掷,跛足问仙。这找死之路,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