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孩子?!"
李卫国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额头上瞬间渗出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办公室里,其余几个保卫干事更是吓得脸色惨白,握着搪瓷缸子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偷鸡摸狗,是治安案件;可偷孩子,那就是性质极其恶劣的刑事重案了!
这个责任,谁也担不起!
"苏晚同志!"李卫国声音都变了调,他死死地盯着苏晚,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怀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这……这不是开玩笑的!你说的,都是真的?你有什么证据?万一……万一搞错了呢?"
他快要疯了。
一方面,苏晚之前对于作案动机、犯人侧写的分析,几乎是滴水不漏,逻辑完美到让他这个老保卫都感到头皮发麻;可另一方面,她得出的最终结论,又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太过匪夷所思!
给鸡洗澡,偷孩子当家人……这听起来,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面对李卫国近乎失态的质问,苏晚却依旧镇定自若。
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仿佛能穿透人心的迷雾,看到最深处的真相。
"李副科长,这不是猜测,这是犯罪心理学的基本逻辑。"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定心丸,让办公室里狂乱的气氛,瞬间安定了下来。
"一个人的犯罪行为,是他内心欲望的直接投射。这个贼,从偷能果腹的食物,到偷能布置'家'的布料,再到把活物当成'宠物',他的欲望在一步步升级,行为也在一步步变得大胆。"
"现在,这些象征性的东西,已经无法再满足他对于'家庭'的病态渴求了。他需要一个终极的、能让他彻底代入'父亲'或'兄长'角色的象征物。"
苏晚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那就是——孩子。"
"他不会伤害孩子。"苏晚补充道,语气笃定, "因为孩子在他心里,是神圣的、是他那个虚幻家庭里,最重要的一员。他只会用他自己的方式,去'照顾'他,去'爱'他。但这对于一个真正的孩子和他的家庭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
办公室里,雅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苏晚这番冷静而深刻的剖析,给彻底镇住了。
他们仿佛看到的,不是一个传闻中胸大无脑的文工团演员,而是一个经验老到、洞察人心的刑侦宗师!
"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一个年轻的干事结结巴巴地问道,看向苏晚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轻视,变成了彻底的崇拜和信服。
"很简单。"苏晚站起身,走到了那张大院平面图前,纤细的手指在幼儿园的位置上,画了一个圈。
"瓮中捉鳖。"
她的计划,简单、直接,却又充满了智慧。
"第一,绝对不能声张。"苏晚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语气变得异常严肃, "一旦打草惊蛇,我们不仅会失去这次抓捕他的最好机会,更有可能刺激到他,让他做出更极端、更不可预测的行为。"
"第二,今晚,调集所有信得过的人手,在幼儿园周围,进行布控。但是,"她话锋一转, "不要把包围圈设得太近。所有的监视点,必须在五十米开外,并且要利用现有的建筑和树木进行伪装,确保万无一失。"
"为什么?"李卫国下意识地问道。
"因为我们的目标,不是一个普通的窃贼。他是一个内心极度敏感、自卑,对周围环境有很强警惕心的人。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让他缩回去。"苏晚解释道, "我们要给这个'鳖',营造一个绝对安全、可以让他放心大胆爬进'瓮'里的假象。"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苏晚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抓捕的时候,除非他要对孩子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否则,绝对不许开枪,甚至不许高声恐吓。行动要快,要稳,要以最快的速度,控制住他,但尽量不要让他受伤。"
"他不是恶魔,他只是一个走错了路的可怜人。过度的暴力,只会把他推向真正的深渊。"
听完苏晚这番条理清晰、滴水不漏的部署,李卫国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纪轻轻,却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女人,心中涌起一股滔天巨浪。
陆团长这个媳妇……到底是何方神圣?!
"好!"李卫国猛地一拍桌子,双眼放光,整个人像是被打了一针强心剂,重新焕发了斗志, "就按苏晚同志说的办!全体都有,立刻行动!"
……
夜,再次降临。
今晚的月亮,被厚厚的乌云遮蔽,整个军区大院,都笼罩在一片压抑的黑暗之中。
幼儿园的四周,静得可怕。
暗处,一个个屏住呼吸的保卫干事,像猎豹一样,潜伏在各自的监视点,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那个在黑暗中,如同怪兽巨口般的幼儿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每一秒,都像是对人心志的无情炙烤。
就在一个年轻干事,几乎快要熬不住,以为今晚的行动要无功而返的时候。
一个黑影,动了。
那是一个瘦削而佝偻的影子,他从北边那排最破旧的集体宿舍方向,悄无声息地,溜了出来。
他走得很慢,很犹豫,每走几步,就会停下来,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所有的保卫干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来了!
和苏晚同志预料的,一模一样!
那个黑影,一步步地,挪到了幼儿园的墙角下。
他没有选择砸门,也没有选择撬锁,而是熟练地,找到了一扇没有从里面插严实的窗户。
那扇窗户,正对着幼儿园的小班活动室。
黑影手脚并用,悄无声息地,翻了进去。
埋伏在最近监控点的李卫国,手心已经满是汗水。他死死地攥着拳头,几次都想下令冲进去,但都被苏晚那句"不要打草惊蛇"给硬生生地按了回去。
他必须等。
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
黑暗的活动室里,没有传来任何激烈的响动。
时间,仿佛凝固了。
就在所有人都紧张到快要窒息的时候。
那扇窗户,又被从里面推开了。
那个黑影,抱着一个什么东西,笨拙地,从窗户里爬了出来。
借着从云层中偶尔透出的一丝微光,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怀里抱着的——
不是一个活生生的孩子。
而是一个穿着碎花裙子、梳着两个小辫子的……布娃娃。
那个黑影,就像是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一样,把那个布娃娃,紧紧地搂在怀里。他甚至还低下头,用自己的脸,轻轻地,蹭了蹭布娃娃那冰冷僵硬的脸蛋。
月光下,他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如痴如醉的、幸福的笑容。
这一刻,所有在场的铁血硬汉,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们都被苏晚说中了。
这个贼,他偷的,真的不是东西。
他偷的,是一个家的梦。
"行动!"
李卫国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数个矫健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从黑暗中爆射而出,只用了不到三秒钟的时间,就将那个还沉浸在自己幻想中的黑影,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没有挣扎,没有反抗。
那个瘦弱的男孩,只是在被按倒的瞬间,发了疯似的,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个布娃娃,死死地护在了自己的胸前。
仿佛那不是一个娃娃,而是他用生命守护的……孩子。
办公室里,当李卫国气喘吁吁地冲进来,大喊着"抓到了!苏晚同志,我们抓到了!跟你说得一字不差!"的时候。
苏晚正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红糖姜丝水,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仿佛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切。
她抬起头,迎着李卫国那混杂着狂喜、崇拜、敬畏、甚至还有一丝恐惧的复杂目光,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李副科长,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