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那句轻飘飘却又极尽羞辱的反问,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深水炸弹,瞬间在小院里炸开了锅。
空气,仿佛凝固了。
赵桂芬和陆敏脸上的得意和盛气凌人,瞬间僵住,她们显然没料到,这个看起来文弱的儿媳/嫂子,竟然敢如此尖锐地当面顶撞,而且是直指白露的心窝!
而被推到风口浪尖的白露,更是如遭雷击。
她的反应,堪称教科书级别。
只见她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那双总是水光潋滟的眸子里,迅速涌上一层浓浓的雾气。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苏婉,嘴唇微微颤抖着,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和伤害,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不是愤怒,不是尴尬,而是一种被最信任的人从背后捅了一刀的、极致的悲伤与失望。
她没有去辩解,也没有去争吵。在僵持了几秒钟后,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强行将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逼了回去。
这个动作,充满了隐忍和坚强,瞬间就让赵桂芬和陆敏的心,疼得揪了起来。
"苏……苏晚姐,"白露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掩饰的哽咽,"对不起……我……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欲落不落,我见犹怜。
"我只是……只是听小敏说伯母来了,心里记挂,怕你们刚来没人照顾,所以才……才自作主张地过来看看。我没想到……我的一片好心,会让你误会成这个样子……"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太没分寸,是我给你添麻烦了。"她抬起头,脸上是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无比歉疚的笑容,"你别生气,我……我这就走,我以后再也不来了,再也不让你心烦了……"
说完,她便不再看任何人,转过身,挺直了那看似单薄脆弱的脊背,一步一步地,朝着门口走去。
那背影,决绝,又充满了无尽的委屈和落寞。
这一套行云流水的"以退为进",打得是炉火纯青,堪称白莲花界的艺术品。
"站住!"
果然,赵桂芬第一个爆发了。她一个箭步冲上去,死死地拉住白露的胳膊,整个人气得浑身发抖。
"白露,你别走!我看今天谁敢让你走!"
她回过头,一双怒火熊熊的眼睛,像刀子一样剜在苏婉身上。
"苏婉!你看看你做的叫什么事!你还有没有良心!"赵桂芬的声音,尖锐得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白露把我们当亲人,好心好意地过来看我们,把你当亲姐姐一样敬着,你就是这么对她的?!你那心是什么做的?是石头吗?!"
陆敏也立刻冲了上来,像只护食的小母鸡一样挡在白露身前,对着苏婉怒目而视。
"就是!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恶毒啊!白露姐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这么当众羞辱她!你不就是嫉妒我哥对白露姐好吗!我告诉你,要不是你当初死皮赖脸地非要嫁给我哥,现在站在这里当我嫂子的人,就该是白露姐!"
"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被家里赶出来的丧家之犬,有什么资格在我哥面前耀武扬威,有什么资格欺负白露姐!"
这些话,骂得极其难听,不堪入耳。
周围的邻居们早就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一个个扒在墙头或者聚在门口,对着院子里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哎哟,这陆团长家是怎么了?婆婆和小姑子一起来了啊?"
"听这意思,是对这个新媳妇不满意啊!"
"那个白干事真是个好姑娘,人长得漂亮,心眼又好,对长辈也孝顺,可惜了……"
"就是,这个苏婉,听说厉害得很,前两天还当上什么顾问了,我看就是个狐狸精,把陆团长迷住了,现在连婆婆都不放在眼里了!"
一句句闲言碎语,像淬了毒的针,不断地向苏婉刺来。
白露躲在赵桂芬的身后,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看似在无声地哭泣,但如果有人能看到她的脸,就会发现,她的嘴角,正勾着一抹若有似无的、胜利的微笑。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到,苏婉是多么的尖酸刻薄,不敬长辈,蛇蝎心肠。
她就是要让赵桂芬和陆敏,成为她手里最锋利的两把刀,狠狠地插进苏婉的心里。
面对着这千夫所指的场面,赵桂芬的气焰更加嚣张了。她一甩手,挣开白露的拉扯,几步走到苏婉面前,伸出手指,几乎要戳到苏婉的鼻子上。
"我今天,就替我儿子,替我们陆家,好好地教训教训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不守妇道的女人!让你知道知道,我们陆家的门,不是那么好进的!"
眼看着她那粗糙的手就要挥下来,苏婉的眼神,骤然一冷。
但她没有躲,也没有动。
就在赵桂芬的手即将碰到她的那一瞬间,苏婉忽然幽幽地开口了。
"妈,您真的觉得,她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单纯无辜吗?"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冰冷的电流,瞬间穿透了现场所有的嘈杂和喧嚣,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赵桂芬的动作,猛地一僵。
苏婉没有理会她,而是将目光,越过她,直直地锁定在她身后那个正在"哭泣"的白露身上。
"我刚到军区那天,是谁领着一大帮文工团的人,气势汹汹地冲到招待所来'捉奸'?是谁一口咬定,我趁着陆长风不在,在房间里私会野男人?是谁差点就毁了我的名声,也差点让你儿子陆长风的前途,毁于一旦?"
苏婉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像一块石头,沉甸甸地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是她,白露。"
她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她当时说,她是接到了'匿名举报'。可我今天就想问问在场的大爷大妈,叔叔阿姨们,咱们军区大院里,谁家出了这种事,不是关起门来自己解决?有谁会这么'好心',不先通知丈夫,不先通知领导,反而第一时间,就领着一大帮外人,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生怕别人不知道陆团长被戴了绿帽子?"
这番话,问得极有水平。
它瞬间就将问题的焦点,从"苏婉顶撞长辈",转移到了"白露动机不纯"上。
周围的邻居们,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微妙起来。他们都是成了精的人,自然能听出这里面的不对劲。是啊,捉奸这种事,哪有这么捉的?这不像是来解决问题的,倒像是来……毁人的。
赵桂芬和陆敏也愣住了。她们只听了白露的一面之词,说苏婉不检点,被她"恰好"撞见,她们还为此感激白露"慧眼识人",保住了陆家的名声。
可现在被苏婉这么一说,她们也觉得……好像是有点不对劲。
苏婉看着脸色开始发白的白露,嘴角的笑意更冷了。
"白露,你说是不是很巧?你总是能在最巧合的时间,出现在最巧合的地点,说着最巧合的话,扮演一个最无辜、最善良、最为你'好姐妹'着想的受害者。"
"你的这份'巧合',这份演技,说实话,比我这个保卫科顾问的专业能力,还要让人佩服。"
杀人,诛心。
苏婉这几句话,看似是在夸奖,实则是在赤裸裸地揭露,她白露,就是个工于心计、满腹阴谋的伪善小人!
"我……我没有!"白露终于装不下去了,她猛地抬起头,满脸泪痕地辩解道,"苏晚姐,你怎么能这么凭空污蔑我!我当时……我当时也是急糊涂了啊!我一心只想着不能让你犯错,不能让陆大哥蒙羞,我……我真的没有想那么多!"
"是吗?"苏婉轻笑一声,正要继续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
"吱——"
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在院门口响起。
一辆绿色的军用吉普车,稳稳地停在了门口。
车门打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从车上跨了下来。
是陆长风。
他看着院子里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一幕,看着怒气冲冲的母亲和妹妹,看着梨花带雨、满脸委屈的白露,又看了看那个独自一人站在包围圈中心,脊背挺得笔直,眼神清冷如霜的妻子。
他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川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