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当演习的号角响彻天际,一辆辆军车如同绿色的铁龙,奔赴鹰嘴崖。
保卫科的李卫国,提着个空篮子,满脸焦急地在院子里团团转,见人就说:“哎呀,这可怎么办哟!团长夫人害喜,就想吃口酸的,这大清早的,我上哪儿给她找去啊!”
这消息,像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了整个大院。
当李卫国恰好路过北边那排知青宿舍时,一个身影,从菜园里,主动迎了出来。
“李副科长,这么巧啊?”
来人正是张大山,他穿着一身干净的作训服,脸上带着憨厚而热情的笑容,手里,还提着一小袋刚刚从枝头摘下的、沾着晨露的青涩山楂。
“我这儿正好有点自家种的山楂,没打过农药,酸得很!听说是嫂子想吃,您快给带过去,给嫂子开开胃!”
他一边说,一边不由分说地,将那袋山楂,塞进了李卫国的篮子里。
他的眼神,那么真诚。
他的笑容,那么质朴。
“是啊,一会团长夫人也要去鹰嘴崖看演戏呢!”
“那我先走了。我代替陆团长和夫人谢谢你!”
他强忍着内心的翻江倒海,连声道谢后,匆匆离去。
看着李卫国远去的背影,张大山缓缓直起身子,脸上的憨厚笑容,一寸一寸地,冷却下来,最终,化为一抹冰冷而轻蔑的弧度。
怀孕?让你在最开心的时候下去和你的孩子做一对冤魂母子吧!
他缓缓地,咀嚼着这两个字,眼底,闪过一丝残忍的快意。
看来,是自己高估她了。
他转过身,将手上的泥土,在衣服上随意地擦了擦,然后,大步流星地,朝着已经开始集结的演习部队,走了过去。
他的背影,挺拔如松,充满了昂扬的斗志。
……
鹰嘴崖,地势险峻,怪石嶙峋。
临时指挥中心里,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参谋长的手,死死地攥着望远镜,手背上青筋毕露。
地图上,那个代表着张大山的红点,在脱离大部队后,如同一只狡猾的狐狸,借着复杂地形的掩护,悄无声息地,绕到了油料库侧后方的一处绝壁之上。
那里,视野开阔,位置隐蔽,是整个鹰嘴崖,最完美的爆破点和狙击点。
“他……他到了!”一个负责监控的技术员,声音都有些发颤。
通过高倍摄像头传回的画面,可以清晰地看到,张大山已经从背包里,取出了那捆被伪装成绳索的手雷。
他的动作,娴熟、冷静,充满了某种神圣的“仪式感”。
他甚至还抽出手帕,仔仔仔细细地,将每一枚手雷上的灰尘,都擦拭干净,就像是在擦拭一件稀世的珍宝。
“他在干什么?!”参谋长不解地问道。
“他在朝圣。”苏晚的声音,幽幽响起。
“他在用这种方式,向他心中的神,献上自己最高的敬意。而那即将到来的、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就是他为自己这场大戏,奏响的礼炮。”
就在这时,无线电里,传来了陆长风冰冷的声音。
“报告指挥中心,‘渔网’已收,抓获四名敌特。随时可以行动。”
“行动!”参谋长几乎是吼了出来。
“等等。”苏晚却按住了他即将下挥的手。
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残忍,“一个人,在希望达到顶峰的瞬间,再将他推入深渊,他的信仰,才会崩塌得……最彻底。”
断魂壁上。
张大山终于连接好了最后一根引线。
他掏出怀里那枚被他视若生命的战斗英雄军功章,虔诚地,在上面亲吻了一下。
“爸,您看见了吗?”
“儿子,马上就要超越你了!”
“从今以后,世人提起张这个姓,记住的,将不再是您,而是我——张大山!”
“你保护的东西,都将被我摧毁!我要把他们都送去给你陪葬!!”
他的脸上,洋溢着一种癫狂的、扭曲的幸福。
他看着苏晚走了过来,这个位置是绝佳观看演戏的地方。
他高高地举起手中的起爆器,正要按下那个能将一切都化为灰烬的按钮。
就在这时。
一个声音,一个他这辈子都忘不了的、如同梦魇般的声音,在他的身后,骤然响起。
“很遗憾,张大山同志。”
“你精心准备的,可能……要放空了。”
张大山浑身一僵,如同被瞬间冰封!
他猛地回头,只见陆长风,如同鬼魅一般,正静静地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手上,还提着一个与他面前一模一样的手雷捆!
“你……!”
“你偷出来的,只是训练用的模型。你脚下的这片土地,也早已被防爆水泥加固。”陆长风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你再说什么?”
“我说你的行动,失败了张大山。”
“不!我不信!这不可能!”张大山状若疯魔,嘶吼着就要扑上来。
“你的父亲,张振国。”
陆长风没有给他机会,而是直接,抛出了那枚准备已久的、足以摧毁他整个精神世界的……重磅炸弹。
“三十年前,上甘岭一役,他不是英雄。”
“他是……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