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寒假的前几天，时洵的模拟考成绩下来，那时候封芮青正在厨房杀鱼。
鱼是李奶奶给的，活蹦乱跳的鲫鱼，一菜刀拍下去还在案板上扑腾。她满手血和鱼鳞，听见时洵在客厅捣鼓电话按键的声音，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考糊了？"她甩着湿手走出来，"没事，咱下次……"
话还卡在喉咙里。时洵拿着电话的手指微微发抖，屏幕上那个醒目的"全市第二"的字眼被窗外的阳光照得发亮。
封芮青的菜刀"咣当"掉在地上。我的天老爷啊，我这是捡了个宝啊~
——
孙家胜那个瘪犊子是闻着味儿来的。
封芮青刚把"热烈祝贺时洵同学荣获全市第二"的红纸贴到楼道里，那混蛋就趿拉着棉鞋裹着棉袄出现了，浑身酒气像移动的酿酒缸。
"小崽子出息了啊？"他斜眼瞟成绩单，黄牙缝里滋出烟臭味，"这样的成绩学校得发奖金吧？"
时洵的脊背瞬间绷直，像只察觉到危险的猫。封芮青一脚踩住孙家胜的影子："滚远点，别逼我拿鱼肠子糊你脸。"
孙家胜眯起眼："老子是他爹！"
"法律上你屁都不是。"封芮青把时洵往身后一拽，"亲子鉴定做过吗？抚养费给过吗？哦对——"她突然咧嘴一笑，"你亲儿子上次月考全班倒数第三全小区的人都知道了呢。"
“你个死丫头片子！”
孙家胜的巴掌抡过来时，时洵猛地挡在她前面。那一巴掌还没落下来——对门的李奶奶正举着手机录像，镜头反光晃得人眼疼。
“来来来，老太太我正好直播一下，让网友们看看一个大老爷们儿是怎么欺负一个小姑娘和孩子的，我看你还要脸不！”
孙家胜看着李奶奶拿着手机一个劲儿地怼着他的脸拍，气的他骂骂咧咧走了。
封芮青这时候转身揪住时洵衣领："你逞什么能？他那巴掌下来你明天怎么上学见人？"
时洵没说话，只是轻轻握住她手腕。他的掌心有层薄茧，蹭得她皮肤发痒。封芮青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指甲缝里还嵌着片鱼鳞，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青光。
"……我去做饭。"她抽回手，逃似的钻回厨房。
——
晚饭时清北的招生组的电话打来了。
封芮青举着锅铲凑过去听，电话那头的中年男声字正腔圆："时洵同学，我们很看好你的潜力……"
时洵的应答简短克制，耳朵却红得透明。封芮青盯着他随说话声滚动的喉结，突然想起殡仪馆上周送走的那个老教授就是清北退休后回到东北的老家，当时送行的时候来了好多他教过的学生，场面特别的壮观。
电话挂断后，两人对着桌上凉透的鱼汤发呆。时洵忽然说："他们问我家属有没有什么要求。"
"那能有什么要求"封芮青一筷子戳进鱼眼，"到时候咱奖学金、助学金全给他薅过来！"
时洵的筷子尖在米饭上画圈："我说……想带个人参观校园。"
鱼刺突然卡住封芮青的喉咙。她咳得惊天动地，时洵跳起来拍她后背，手掌温度透过薄衬衫烫得她一哆嗦。
"神经病！"她灌下半杯醋，"我一个没念过大学的人去那干啥，再说了我也不是你家属。"
"你是我的家属。"时洵纠正她，眼睛亮得吓人。
封芮青的耳根子突然烧起来。她起身去够橱柜顶上的二锅头，故意把瓶底往桌上一墩："喝酒！今天不醉不归！"
——
半瓶白酒下肚，时洵的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封芮青也晕乎乎的，脚边躺着四五个空易拉罐。
"你知道……我为什么学理吗？"时洵忽然问。他的刘海垂下来，遮住半边眼睛。
封芮青打了个酒嗝："因为帅？"
"因为你说过……"少年手指摩挲着玻璃杯，"死人比活人简单。"
封芮青的酒醒了大半。她确实说过这话——去年搬运一具高度腐败的遗体时，她边吐边骂："活人才他妈最恶心。"
月光从窗帘缝漏进来，在地上划出条银线。时洵忽然趴倒在桌上，额头抵着啤酒罐，闷声说："芮青，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封芮青的心跳漏了半拍。她伸手想揉他头发，却在即将触碰时转向，抓起抹布擦了擦桌上的酒渍："傻子，先把你那破校服换了吧，袖口都磨出毛边了。"
时洵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等我毕业……"
"等你毕业老娘都成老姑娘了！"封芮青故意大着舌头嚷嚷，"赶紧的，把鱼汤热热喝了！"
她跌跌撞撞走向厨房，听见身后传来"咚"的一声——时洵的额头抵在冰箱门上，手背青筋暴起，像在跟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较劲。
窗外，一只飞蛾扑向路灯，翅膀在光晕里碎成金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