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火焰与浓烟组成的巨墙,在他们身后耸立,隔断了过去,也暂时隔断了追兵。

装甲卡车内,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中弥漫着臭氧、硝烟和肾上腺素混合发酵后的奇异味道。马坤的双手依然死死地攥着方向盘,手臂上的肌肉还在因为后怕而微微颤抖。林晏瘫坐在车厢的地板上,透过防护面罩,可以看到她苍白的嘴唇。罗大年则像一只护食的老狗,正趴在仪表盘上,用袖子心疼地擦拭着上面溅到的灰尘,嘴里念念有词,不知是在咒骂还是在祈祷。

苏晚是唯一一个还在“工作”的人。她手中的速写本上,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爆炸,已经被她用简单的线条和光影定格成一幅极具冲击力的画作。画的中心,不是爆炸,而是副驾驶座上陆哲的侧影。他平静地注视着火海,仿佛在欣赏一场自己亲手导演的烟火。

终于,程锐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检查车辆损伤。报告状态。”他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但仔细听,能察觉到一丝不易察acts的疲惫。他看向陆哲,眼神复杂,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轮胎磨损百分之三十,左前方的装甲有凹陷,但不影响转向。引擎……妈的,引擎过热了!”马坤一拳砸在方向盘上,看着仪表盘上飙红的指针,破口大骂,“这破车的冷却系统本来就有问题!再这么开下去,不出十公里我们就得在路边等死!”

罗大年闻言,立刻从对新车的迷恋中惊醒,扑到引擎盖上听了听,脸色瞬间变得比锅底还黑:“水箱漏了!刚才撞击的时候肯定把管道给震裂了!我操……老子的车……”

一个致命的问题,摆在了所有人面前。他们虽然逃脱了追杀,却也变成了一个困在路上的、显眼的铁罐头。

“别急。”陆哲的声音依然平静,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去看那冲天的火光,仿佛那场惊天动地的爆炸,于他而言不过是随手弹掉的烟灰。他转过身,从马坤从敌人身上搜刮来的战术平板上划过,然后将它拿了起来。

“胜利,总是有代价的。但胜利者,有权享受战利品。”他点亮了屏幕,“新生态教派的战术地图,实时更新。这东西,可比一辆能开的卡车有价值多了。”

程锐的义眼闪烁了一下。他立刻抓住了陆哲话里的重点,也抓住了这个能重新夺回部分话语权的机会。

“把它给我。”程锐伸出手,语气不容置疑,“我是专业的。我能从里面分析出他们的巡逻路线、兵力部署、甚至是补给点的分布规律。这能让我们在接下来的路上,避开至少百分之九十的麻烦。”

这是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马坤和林晏都看向陆哲,觉得程锐说得对。专业的事,就该交给专业的人。

陆哲看着程锐,笑了。他知道,这条老狐狸开始反击了。他想通过分析情报,来打破自己“信息垄断”的地位。他想找到自己“预知”能力的破绽。

“当然。”陆哲出乎意料地,爽快地将平板递了过去,“那么,就麻烦你了,程专家。”

程锐接过平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便被专注所取代。他迅速地操作起来,一个个文件被打开,复杂的代码和图标在他眼中飞速掠过。车厢内,只剩下他手指敲击屏幕的“嗒嗒”声。

陆哲则靠在车门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仿佛一个胸有成竹的老师,在等待学生交出答卷。

“找到了!”大约五分钟后,程锐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兴奋,“他们的通讯录!里面有加密的成员名单和……一份‘观察名单’!”

他将屏幕转向众人,上面是一长串代号和名字。

“这份名单上,记录了他们在各个幸存者据点里,值得招募或者需要清除的目标。”程锐的眉头越皱越紧,“奇怪……这里面,大部分竟然是‘堡垒议会’的中高层管理人员……”

这个发现让马坤和罗大年都倒吸一口凉气。在大部分游荡者眼里,堡垒议会是秩序的象征,是人类文明最后的壁垒。没想到,竟然已经被新生态教派渗透得像个筛子!

“不止。”程锐的手指划过屏幕,忽然停住了。他的身体猛地一僵,连他那只军用义眼,都停止了闪烁。

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名单末尾的一个名字上。

【观察目标:魏长峰】

【身份:前‘普罗米修斯’计划安保主管(7号实验室)】

【状态:已接触,评估中……】

【备注:对‘大崩溃’真相有一定认知,掌握部分实验数据备份,心理防线脆弱,有潜在合作可能。】

魏长峰!

这个名字像一把生锈的匕首,狠狠地捅进了程锐的心脏。

“不可能……老魏他……”程锐失声喃喃,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痛苦。

魏长峰,是他进入“普罗米修斯”计划时,唯一的朋友,也是负责他安保和背景审查的负责人。他一直以为,“大崩溃”后,魏长峰早就死在了混乱中。他怎么会出现在新生态教派的观察名单上?还掌握着数据备份?

最让他感到彻骨冰寒的是,当初那个给他下达“格式化记忆”指令、并亲手操作设备的人,就是魏长峰!

一瞬间,无数的线索和阴谋在他脑中交织成一张巨网。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受害者,是来寻找真相的复仇者。可现在看来,自己从头到尾,可能都只是一个被昔日“好友”卖了,还替他数钱的傻子!自己执着前往的“军方据点”,会不会根本就是魏长峰和新生态教派联手布置的一个陷阱?

【叮!检测到目标“程锐”精神力出现剧烈波动,信仰崩塌,心理防线已被击穿至第二层!对宿主依赖度提升至‘中等’!】

系统的提示音在陆哲脑海中响起,但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陷入巨大混乱的程锐。

“看来,你找到了一个有趣的名字。”陆哲的声音悠悠响起,像来自地狱的使者,“一个你以为是朋友,却可能从一开始就在利用你的‘老朋友’。”

程锐猛地抬头,死死地盯着陆哲,那眼神仿佛要吃人:“你早就知道?!你让我看这个,就是为了让我看到他的名字?!”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陆哲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无辜,“我只是‘感觉’,这里面有能让你认清现实的东西。你看,有时候,真相并不掌握在自己手里,而是掌握在敌人手里。现在,你还觉得,仅仅依靠你的‘专业分析’,就能带我们走出这片迷雾吗?”

这番话,彻底击溃了程锐最后的骄傲。

他引以为傲的专业、逻辑、经验,在这个男人神鬼莫测的“感觉”面前,被碾压得粉碎。他以为自己拿到了破局的关键,却没想到,自己只是按照对方写好的剧本,亲手揭开了自己最不堪的伤疤。

程锐颓然地靠在座椅上,第一次,他那双锐利的鹰眼,失去了所有的神采。

“现在,听我的。”陆哲的声音重新恢复了主导地位,他从程锐手中拿回平板,“罗师傅,马坤,把车开到桥下的阴影里藏好。冷却液的问题,我来解决。”

他转向林晏:“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能替代你血清的地方吗?”

林晏点了点头。

“市第一医院。”陆哲的目光投向远方,“那里不仅有兽用的抗敏药剂,在它的地下三层,还有一个独立的备用物资库,里面储存着大量的……蒸馏水和工业冷却液。足够我们把这辆车修好,顺便洗个热水澡。”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看向车里所有的“队友”。

“各位,欢迎来到我们的第一个副本——‘废弃的巨型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