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太医院的张院判,早些年给姜姀问诊。

彼时的她尚且是东宫新妇,新婚夜便出现了腹绞痛,后来更是断断续续了两年之久。

姜青虞的状况,似乎比她还要糟糕很多。

“回禀陛下,确实有些相似,只是姜采女的情况,瞧着似乎比皇后娘娘更为严重。”

按照二人的情况来看,都是崩漏之症。

只是皇后娘娘的病情发现的早,所以用药物调理即可,只是这位姜采女就没有那么好的命了。

“姜采女?”

当院张判说出这话的时候,景淮有片刻的恍惚,随即又想起未侍寝的秀女被统一册封为采女的事情。

他不自然地摸了摸鼻翼,不紧不慢地询问了一句。

“皇后可说了什么?”

“娘娘让微臣仔细看护姜采女,旁的倒也没有多言。”

张院判在后宫奔走多年,深知谨言慎行的重要,所以说话亦是滴水不漏。

景淮微微抬眸瞥了他一眼,瞧着他像滑不溜手的老泥鳅,瞬间失去了盘问的兴致。

“既然皇后叮嘱,那便好生照看。”

张院判尚未退去便被姜姀堵到了殿门口,这让一旁引路的曹掌印尴尬的想要抠脚。

可纵使如此,他还是小跑着上前问安。

“娘娘可是来寻陛下?老奴这就去回禀。”

姜姀收回了落在张院判身上的眸光,朝他笑着点了点头,柔美娴静的好似绝美的仕女图。

景淮不曾想,她来得这么勤快。

要知道,当初姜家势隆的时候,她鲜少迈进紫宸殿。

如今,这是转性了?

姜姀半蹲的身子已经开始颤抖,可高坐龙椅上的景淮却迟迟不让她起身。

一旁的曹掌印见状,连忙上前给景淮斟茶。

瞧着他那殷勤的劲头,景淮眯眼斜睨,随即嘲讽的声音落了下来。

“你是没事干了吗?”

曹掌印端着茶壶的手猛地一紧,然后撑起一张熟透的菊花脸,朝着景淮讪笑不已。

察觉到他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这才毕恭毕敬地退下。

当殿门合上的那一瞬,景淮才轻飘飘地抬了抬手,不咸不淡地询问。

“皇后来寻朕,莫不是要自荐枕席?”

还不等姜姀否认,他清了清嗓音,从龙椅上直起身子,言语间隐有戏谑。

“既不是初一又不是十五,皇后可不能拿祖训压朕。”

“陛下多虑了。”姜姀的声音瞧不出喜怒,稳健又绵长,“妾身之所以前来,是想和陛下做一桩交易。”

瞧着她平淡又笃定的模样,景淮也难得认真起来。

他本就用温润如玉的皮相,粉饰内在的阴鸷凶戾。

此时,抛去那层外衣之后,整个人像开锋的利器,让人不敢轻易逼视。

“你想和朕谈什么交易?”

“以恶症之名送青虞出宫,妾身愿意当陛下手中的刀,为您披荆斩棘。”

景淮盯着姜姀看了许久,久到二人呼吸都开始紧促。

倏地,九五至尊的帝王忽然大笑起来,他一步步靠近姜姀,死死地捏着她的下颚。

那凶残的声音,像是经过了九幽之水的浸泡。

“骄傲如阳的姜姀,竟然垂下了你高傲的头颅?”

“你当初杀朕的狠劲呢?”

他边说边撕扯自己的衣襟,胸膛处露出一道狰狞的疤痕。

“鸩毒不成便想着同归于尽,这才是你。”

那个雪飘的冬夜,是他第一次认识姜姀,认识到她那娇艳容颜下的狠厉无情。

景淮既像陈述又像控诉的声音,将二人维持数日的平淡尽数打破,撕破了彼此最虚伪的嘴脸。

姜姀并没有被他的气势裹挟,耷拉的眉眼慢慢抬起来。

“陛下,您失态了。”

“……”

有那么一瞬,景淮被噎得上气不接下气,脸颊染成了猪肝色,情绪出现了巨大的起伏。

好在,他养气功夫素来惊人,又惯会做戏。

只消片刻,刚才的一幕便消失的一干二净,狭长的眉眼重新变得不温不火。

“你倒是说一说,你抛开姜家女的身份,有什么地方值得朕看重?”

“若是没有利用价值,陛下又怎么会费尽心思将妾身弄进皇宫?”

她不是傻子。

若是没有景淮的首肯,杜太后就算有再多的心思,她也无法将自己接进皇宫。

当初那场巨变,足以灭族。

她虽然不知道,她和姜家为何能从必死之局中挣脱,却不会低估帝王的小心眼。

除了景淮,没人能决定她的去留。

“陛下钦点的花鸟使,为何会出现在扶风郡?”

邺朝历来便有花鸟使的职务,专门从民间为帝王甄选佳丽,是帝王亲近的信臣。

他一边利用后宫争宠,逼着杜太后接自己回宫。

另一边则留了后手,若是自己拒绝杜太后的懿旨,那么他便用青虞逼自己回宫。

他为何费尽心思让自己回宫?

难道是因为,他对自己情深意重?

——她呸!

那晚若不是她先发制人,他便会让羽林卫的弓箭将自己射成刺猬,何谈夫妻情深?

他唯一漏算的,或许就是她率先动手了。

景淮四平八稳地坐在龙椅上,似笑非笑地望着姜姀,那极具侵略的目光,像是要将她拆入腹中一般。

“那么你说一说,朕接你入宫的目的是什么?”

“您虽然剪除了姜家,可这朝堂上下却出现了年家,出现了宋家,出现了更多心思各异的人。”

多年夫妻,她焉能不知他的心病?

他需要的是乾纲独断的朝堂,需要的是无人掣肘的帝权,偏偏他遇到了一茬又一茬牛人。

这些靠着联姻编织蛛网的世家,就是按下葫芦浮起瓢。

景淮虽然借助年家和宋家肢解了姜家,可这些世家却成了另一个姜家。

他们,同样掣肘着景淮。

“青虞得了崩漏之症,短时间内无法侍寝,这个时候送她出宫亦是最佳的时机。”

“你不愿意让她侍寝?”

“在妾身的心中,她终究是小辈……不管如何,她曾唤陛下一声姑父。”

这糟糕的世道,不是没有姑侄共侍一夫的事情。

可她却最厌恶这样肮脏的事情。

她侄女水灵灵似的嫩葱,但凡有丁点机会,怎么能让她折损在景淮这老甘蔗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