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看似一碗水端平。
可明眼人都瞧得出,他并未给杜宝林做主,这位拔得头筹的新人似乎并不得帝王的欢心。
杜甄发闷的心,终于顺畅了起来。
费尽心思记在自己母亲名下,以嫡女身份入宫,可再粉饰太平,也改变不了她庶出的身份。
竟然敢写信挑衅自己,合该这般下场。
看似两个月不能侍寝,可两个月后又有多少新人冒头?表兄能记得起杜卿珊才是怪事了。
要知道,她的表兄可不是一个专情的人。
姜姀和众嫔妃离开明华宫的时候,景淮正拍着佳婕妤的手安抚,那模样好不柔情蜜意。
回到栖凤宫后,姜姀便去了净室。
不一会儿便听到水流的声音,接着便是胥月抱着衣裙扔进了火盆燃烧。
姜姀出现的时候,身上已经换了一套青翠色的长裙。
看着已经熄灭的火盆,她揉了揉犯恶心的咽喉,这才看向了不远处垂眸不语的青玉。
“你可知,杜甄和杜卿珊的关系?”
她原以为二人只是普通的姐妹,可从杜甄的态度来看,那是恨不得吃了杜卿珊。
“奴婢听说,杜宝林被太后相中后,杜家为了抬高她的身份,便将她记在嫡脉。”
“听传言。”
青玉虽然不知道真假,可还是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一股脑说给姜姀听。
“杜修仪的母亲,为了拒绝杜宝林记嫡,险些撞柱而亡,可却未能阻止杜家的决定。”
姜姀拧眉。
杜家本就是小门小户,嫡女的身份可比不得杜太后侄女有分量,杜家为何要执着给她记嫡。
“宫人们传言,杜家大老爷似乎想要借着太后的东风给妾室抬平妻,却阻碍重重。”
“无奈之下,只能将杜宝林记在原配名下,却也险些逼死原配夫人。”
“太后发话,此事才算定了下来。”
经过青玉的叙述,姜姀心中有了一个大概的轮廓。
杜太后并不在乎杜宝林的出身,她需要的只是一个能诞下龙嗣的杜家女。
可事情闹到了那一步,也只能做顺水人情。
——平妻是不能抬的,只能记嫡。
先是接连失子,再经历被亲人放弃,紧接着便是自己母亲险些被逼死。
怪不得,杜甄会发疯。
“杜甄和杜卿珊如何闹起来的?”
“杜修仪声称杜宝林挑衅她,去了明华宫后便薅住了后者的头发。”
杜修仪素来骄纵,可发威还是第一次。
“杜卿珊吗?”
她初初进宫,没必要这么快便和杜甄对上,可若不是她又是谁呢?
“可查清楚了,是谁去紫宸殿通风报信的?”
景淮虽然在后宫安插了人手,可若不是有人去请,他定然不会轻易涉足薅头发的麻烦事。
“是佳婕妤身边的小内侍。”
旁的宫人,未必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见到陛下,可明华宫的宫人却是例外。
只是这样的话,她也不好当着自家娘娘的面说。
“你去打听一下,杜修仪为何会出现在明华宫。”
不管是杜修仪还是杜宝林,只要她们还姓杜,那便是后宫棋盘最好的棋子,自然要用到钢刃上。
本想直接废掉杜修仪,可她似乎比想象中要聪明。
况且,景淮对她的耐心似乎要远超旁人,这个时候对她下手倒不是最佳的时机。
青玉离开不久,本该在明华宫安抚佳婕妤的景淮,倒像没事人似的出现在她面前。
看到她换了一身衣裳,眸中颇为讶然。
“怎么换了衣裳?”
“天气太热,换了一件清凉的。”
姜姀笑着应了一句,示意一旁的胥月斟茶。
只是,不待后者拿起茶壶,景淮便将茶盅合了起来,言语不疾不徐。
“她斟得茶水,朕可不敢喝。”
虽未明说,可却将当初鸩杀的事情摆出来,气氛瞬间变得肃然起来。
“那妾身亲自为陛下沏茶。”
姜姀接过胥月手中的茶壶,用眼神示意她退下,却又被景淮唤住。
“刚才,你用那只手掌掴得杜修仪?”
“妾身用……”
“皇后,朕问的是胥月。”
瞧着姜姀又像七年前一般挡在她的面前,帝王脸上的温和瞬间冷凝,带着彻骨的杀意。
瞧着姜姀还要开口,胥月率先出声。
“回陛下,奴婢用右手。”
她边说边拔下头上插着的木钗,一个用力穿透了右手心,鲜血像是珠子似的滴落在地面。
原本便诡异的气氛,变得更加难以琢磨。
景淮侧脸瞥了一眼姜姀,看她从始至终垂着眼眸,笑着提醒。
“皇后,茶水要凉了。”
姜姀先是看了一眼胥月,示意她退下去后,才慢悠悠地给他倒了茶水。
“陛下是在为自己报仇,还是在为杜修仪出头?”
她瞥见景淮端着茶盏不动,拿着茶壶替自己斟了一杯,然后一饮而尽。
然后,将被子倒扣在案几上。
“不管哪一种,您其实都可以向妾身发难,毕竟妾身才是源头。”
景淮抿唇轻笑。
他知道,姜姀在试探自己,试探自己当年为何要放过她,放过姜家。
可惜,他不能告诉她。
他端着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唇齿间多了几分甘醇,心口那道燥意似乎也逐渐消散。
“听说,你向内侍省要人了?”
“有些宫娥内侍已经到了出宫的年纪,妾身寻思着也要调教一批能经事的,免得到时候捉襟见肘。”
她回来的路上,才让翠屏去内侍省传话,他便闻着味来了,可见现在的后宫没什么能瞒得过他。
“朕只是想警告你——你可以培养自己的人手,可朕不希望后宫姓姜。”
当初姜家行事放肆,后宫有多少姜家暗子?
那次缜密的暗杀,若不是有人率先发现了端倪,他未必能活着离开凤栖宫。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对她防心甚重。
若不是后宫没有趁手的利器,他倒是不会给自己找麻烦,将她这个麻烦重新弄进皇宫。
听着他郑重的告诫,姜姀‘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陛下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般模样倒是有些风声鹤唳了。”
“姜家早已树倒猴孙散,妾身已无人可靠,无枝可依,又如何能笼络宫人?”
她的手指轻轻搭在景淮的手腕上,眸子赤诚又笃定。
“妾身今后的荣辱,全赖陛下所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