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未将电极片扔进垃圾桶,动作重得带起一阵风,塑料桶与地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陈医生,” 她的声音带着刚从模拟状态切换回来的沙哑,“医院的病人还等着你去救,我这里的‘生意’,就不劳你费心了。” 她走到电脑前,鼠标点击间,苏佩云的新订单弹了出来,屏幕上的文字格外刺眼:“毕业典礼定制记忆,要求环境复刻度 99%,需包含香槟塔(高度 1.2 米,香槟品牌为酩悦)、学士服刺绣细节(校徽位置在左胸上方 3 厘米处)、观众席第三排中间座位预留(需放置白色百合花束)。”
“生意?” 陈默上前一步,将病历本重重摊在桌面上,展开的页面上,一张脑电波图谱占据了大半篇幅。图谱上的曲线扭曲得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原本该平稳起伏的波段,此刻却尖锐地向上凸起,又骤然向下坠落,“你把别人的情感当商品卖,就没想过后果?记忆代偿技术的原理是神经突触的强行链接,每使用一次,用户自身的情感感知神经就会被削弱一分 —— 这就像用止痛药掩盖伤口,伤口没好,反而会慢慢腐烂。林未,你难道忘了,当年你妈就是……”
“闭嘴!” 林未猛地抓起桌上的设备箱,金属外壳撞到桌角,发出刺耳的声响,像一把刀划破了空气中的沉默。她没有再看陈默一眼,转身摔门而出。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忽明忽暗,昏黄的光线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童年被锁在书房的窒息感突然毫无预兆地涌上来,像吞了一口寒冬里没化的冰,从喉咙一直凉到心口。
她记得很清楚,那年她十二岁,发着 39 度的高烧,躺在床上喊着要妈妈。可母亲却说 “医院有台紧急手术,等忙完就回来陪你”,然后便匆匆离开了家。她等了整整一夜,等来的不是母亲的拥抱,而是邻居阿姨敲门送药 —— 阿姨说,母亲在医院抢救病人,走不开。后来她才知道,那天母亲抢救的是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孩,女孩最终没能活下来,母亲因此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从那以后,便把所有的时间都耗在了医院,再也没陪她读过一次睡前故事,没参加过一次家长会。
苏佩云的别墅藏在城市边缘的半山腰,车子沿着盘山公路往上开时,林未能看到山下城市的万家灯火,那些灯光像散落的星星,却没有一盏是为她亮的。别墅里只亮着一盏客厅的灯,暖黄色的光线从落地窗透出来,在漆黑的夜里像一只睁着的眼睛,带着几分孤寂,又透着几分诡异。
林未戴着夜视眼镜,轻手轻脚地从侧门进入别墅。为了让 “毕业典礼” 记忆更真实,她需要采集苏佩云家的环境数据 —— 包括书房的书架高度、窗帘的材质、地板的纹路,甚至空气中的气味。客厅里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她的目光扫过茶几上的相框,相框里是苏佩云和那个穿校服的女孩的合影,女孩挽着苏佩云的胳膊,笑得灿烂,苏佩云的脸上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严肃,仿佛在审视一件作品。
书房在二楼的最里面,门虚掩着,透出微弱的光线。林未推开门,指尖触到书架时,突然感觉到一处木板的触感与其他地方不同 —— 那里的木纹更浅,边缘还有细微的缝隙。她轻轻按压木板,“咔嗒” 一声,书架后面竟然露出一个暗格。暗格里铺着黑色的丝绒,上面放着一本黑色封皮的日记本,封面上 “苏念” 两个字是用钢笔写的,字迹娟秀,却被泪水泡得发皱,墨迹晕开的边缘,还能看到反复擦拭的痕迹,仿佛写下这两个字的人,曾在无数个夜里对着日记本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