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秽气之家
七月的午后,阳光毒辣得能把柏油路面烤化。我拖着行李箱,站在熟悉又陌生的家门前,还未按门铃,一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酸腐臭味便穿透闷热的空气,扑面而来。
那是汗液、油脂、食物残渣混合着不通风的霉味,像一层无形的油腻薄膜,牢牢包裹着这栋曾经温馨的房子。我皱了皱眉,胃里一阵翻涌,熟练地从包里掏出薄荷油,用力涂在鼻下,才勉强压下不适感。
这味道,从姐姐宋音的体重突破三百斤大关后,就再也没有消散过。随着她体重一路飙升到四百,这股味道也愈发浓郁、复杂,成了这个家无法摆脱的印记。
推开沉重的家门,冷气混合着更浓重的气味涌来。客厅里传来姐姐粗嘎沙哑的笑声,如同破旧的风箱在苟延残喘。循声望去,那张为姐姐特制的、加固过的宽大沙发上,她像一团发酵过度的面团,黑红的皮肤裹着庞大的身躯,几乎将整个沙发淹没。汗水浸湿了她廉价的、印着卡通图案的睡衣,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层层叠叠、令人窒息的肉褶。几包开封的薯片、吃剩的炸鸡盒子和空可乐罐散落在她脚边的地毯上,一片狼藉。
而就在这团“肉山”旁边,坐着一个男人。
他穿着干净挺括的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侧脸线条利落分明,鼻梁高挺,眉眼深邃,与周遭油腻混乱的环境格格不入,仿佛误入贫民窟的王子。此刻,他正耐心地用一把小巧的银勺,将一碗看不出原材料的糊状食物,小心翼翼地喂到姐姐嘴边。他的眼神专注,甚至带着一丝……近乎虔诚的宠溺?
我站在玄关的阴影里,几乎以为自己因炎热而出现了幻觉。
“阿鱼?回来了怎么不进来?”妈妈林婉从楼上下来,看到我,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快步走来接过我的行李箱。她穿着得体的真丝连衣裙,妆容精致,与客厅里的景象形成鲜明对比。
我指了指客厅那幅极不协调的画面,压低声音:“妈,那是谁?”
妈妈把我拉进一旁的客房,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声音,才叹了口气,眉宇间带着真实的忧虑和一丝无奈:“你姐姐上个月带回来的,叫林泽。说是上街差点被电动车撞到,被他救了,然后就魔怔了,非他不嫁,在家里又哭又闹,没办法就让他先住下了。”
“救了姐姐?”我挑眉,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然后就看上她了?妈,你不觉得这太离谱了吗?图什么?图她一身肥膘?图咱们家这……独特的气味?”我忍不住刻薄起来,额角那道淡淡的疤痕又开始隐隐作痒。那是去年夏天,因为给她拿的可乐不够冰,她直接将易拉罐砸在我头上留下的。铝制拉环划破了皮肤,鲜血直流,而闻声赶来的父母只是轻描淡写地埋怨我不够细心,没有照顾好姐姐的情绪。
妈妈眼神闪烁,避开我的视线,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你爸也说不不对劲,查过他背景,普通家庭,父亲早逝,母亲多病,他本人之前在一家化工实验室做助理,现在辞了工……说是要专心照顾阿音。”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正好,明天我和你爸要出差去外地谈一笔重要的生意,大概要一周左右。你在家……帮我们多留意留意他,看看他到底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