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赵府侧门附近的小巷里,两个刚换完班的赵府下人正在嚼舌根。
“听说了吗?老爷这回怕是要高升了!”
“可不是,听说知府大人都夸老爷办事得力呢!”
“得力?是得‘利’吧!前儿克扣了修河款的银子,昨儿又讹了那卖炊饼的……啧啧。”
“嘘!小声点!不要命了!”
正说着,那卖耗子药的汉子晃悠过来,神秘兮兮地凑近:“两位爷,听个新鲜事不?关于你们赵老爷的……”
与此同时,刘四出现在赵府正门对面的一家书画铺子里,慢悠悠地看着墙上的赝品字画。掌柜的认得他,笑道:“四爷,今日怎么有雅兴?”
刘四指了指赵府那对威风凛凛的石狮子,淡淡道:“没什么,看看这对狮子。牙口倒是锋利,可惜……”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阵风,“底座好像有点不稳了。”
掌柜的没听明白,讪讪笑了笑。
(六) 赵阎王倒
第二天,关于赵阎王贪墨修河款、纵仆行凶、欺压良善的种种传闻,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全城。细节详尽,时间地点人物俱全,活灵活现。更有那茶馆里的说书先生,不知得了谁的本子,竟将“恶仆欺压卖饼郎”的故事编成了段子,讲得唾沫横飞,听者无不愤慨。
舆情汹汹,连知府大人都坐不住了。他本就与这赵阎王有些龃龉,苦无把柄,如今这现成的刀子递到手边,岂有不用的道理?
三日后,赵阎王被停职查办。抄家的衙役从他家后院里,不仅起出了武大那根被擦得干干净净的扁担和家伙什,还意外挖出了几箱沉甸甸的官银。
武大的营生回来了,还得了些许赔偿。夫妇俩提着一篮新出笼、点着大红喜字的炊饼,满长乐坊找刘四道谢,却怎么也找不见。
有人最后看见他,是在秦淮河边的泊船上,嘴里叼着根柳枝,望着河水悠悠。船家问:“客官,去哪?”
刘四把柳枝拿在手里,随意地折着,漫不经心地哼着不成调的歌谣,依稀是什么“……风流啊……踏歌行……哪有不平……哪有影……”
歌声随着小船,晃悠悠,融进了暮色与流水里。
长乐坊的人们又开始念叨刘四的“风流”了
。
(七) 泥鳅巷会
赵阎王倒台,武大夫妇的炊饼担子重新支棱起来,长乐坊似乎又恢复了那潭温吞水似的平静。但刘四知道,这平静底下,有东西不一样了。
以前看他,是疏远里带着点好奇;如今看他,那好奇底下,藏了根看不见的线。线头,就攥在那些真正掌着这座城池阴影的人手里。
这日傍晚,细雨又至。刘四没去“一壶春”,而是拐进了城南一条最腌臜、也最活色生香的巷子——“泥鳅巷”。巷子尽头,有家没有招牌的食铺,只卖一味:豚肉馎饦。汤头浑厚,肉块酥烂,是卸去一切伪装的实在吃食。
刘四撩开油腻的布帘,熟门熟路地走到最里角那张掉漆的方桌旁坐下。桌对面,早已坐着一人。
那人穿着浆洗得发白的靛蓝布衣,身形干瘦,正低头专注地吹着碗里滚烫的汤,露出一截细长的、却隐隐透着精悍气息的后颈。
“来了。”刘四开口,像是招呼一个天天见面的老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