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组背书,我硬是把她拉到我这个组,利用课间十分钟逼着她念《出师表》。“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她念得磕磕巴巴,心不在焉,眼睛到处乱瞟。念到“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时,她突然停下来,看着我:“喂,陆言,你说诸葛亮那么厉害,他小时候会不会也爬树掏鸟窝啊?”
我被她这跳跃性的思维弄得一愣:“……应该,不会吧。”
“怎么会不会?”她来了兴致,干脆把语文书合上,“你看啊,他住在隆中,那地方肯定有好多树,有树就有鸟窝。他那么聪明,爬树肯定也厉害。”
我哭笑不得:“这是两码事。”
“怎么是两码事呢?”她振振有词,“会玩的人才会学啊!像你,整天就知道看书做题,多没意思。”
我一时语塞,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竟然找不到话来反驳。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她脸上跳跃,她鼻尖上有几颗小小的、可爱的雀斑。
有时候,我甚至会把自己整理得工工整整、条理清晰的数学笔记“借”给她看。她接过去,随手翻两下,嘴里敷衍着“哦,谢谢班长”,然后下次考试,成绩依旧稳定地徘徊在及格线边缘。
我们的关系,就在这种我单方面的“穷追猛打”和她游刃有余的“消极抵抗”中,变得微妙起来。她不再像一开始那样完全无视我或者直接表示反感,但也没有变得多“热爱学习”。她只是……习惯了我的存在,像习惯了她窗外那棵梧桐树上每天叽叽喳喳的麻雀。
而我,却在一次又一次的“交锋”中,窥见了另一个世界。
那是她眼里的世界。
有一次,下午自习课,教室里安静得只剩下笔尖摩擦纸张和偶尔翻书的声音。我正对着一道物理电路图苦思冥想,忽然感觉有人轻轻戳了戳我的胳膊。是沈桐。她不知什么时候溜到了我旁边的空位上。
“陆言,快看。”她压低声音,手指悄悄指向窗外。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窗外那棵老梧桐树,枝叶繁茂。在靠近我们窗户的一根枝桠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小的、用细枝和枯草垒成的鸟窝。一只灰扑扑的麻雀正站在窝边,叼着一只小虫子,小心翼翼地喂给窝里伸出来的、几张嫩黄的小嘴。
“看到没?那只最胖的小鸟,老是抢吃的,像不像张胖?”她凑在我耳边,气息拂过我的耳廓,有点痒。张胖是我们班那个有点胖胖的、很爱吃的男生。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看着她近在咫尺的侧脸,那双眼睛因为发现了“秘密”而闪着光,比讨论数学题时生动一万倍。
“你每天就光看这些了?”我小声说。
“不然呢?”她理直气壮地收回目光,瞥了一眼我摊在桌上的物理卷子,“看那些弯弯绕绕的线,还有一堆符号?多没劲。”
她顿了顿,看着窗外,语气忽然变得有点轻,像梦呓:“你看它们,多自由啊。想飞就飞,想叫就叫,不用考试,不用写作业。”
那一刻,我看着她被夕阳余晖勾勒出柔和光晕的侧脸,心里某个地方,忽然被轻轻地触动了一下。我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她总爱看着窗外了。那片小小的天空,那棵沉默的梧桐树,那个叽叽喳喳的鸟窝,是她对抗这个充斥着公式、考题和压力的世界的唯一堡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