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回头,只是熟练地把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拧。“咔哒”一声,门开了。她推开门,一股淡淡的松节油和颜料的味道扑面而来。
“以前混美术社的时候,老师给的,后来退社了,忘了还。”她说着,侧身走了进去。
我跟在她身后,心里有点忐忑,又有点莫名的兴奋。像是闯入了一个不属于我的秘密基地。活动室很大,光线有些昏暗,只有西面的窗户透进来一些金红色的夕阳光。靠墙立着几个画架,有些上面还绷着未完成的画作,用白布盖着。地上随意地摆放着一些静物模型、石膏像,还有几个颜料罐子。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在光束里缓缓飞舞。
沈桐走到窗边,那里放着一张旧桌子,上面堆着一些画册和杂物。她把手里的书包随意地往地上一扔,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然后她转过身,背靠着桌子,双手向后撑着桌沿,看着我。
光线从她身后的窗户照进来,给她整个人勾勒出一圈模糊的光晕,脸上的表情看不太真切。
“陆言,”她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有些轻,带着回音,“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不求上进?特别……给你这个班长丢脸?”
我愣住了,完全没料到她会这么直接地问出这个问题。脸上刚刚退下去的热度又“腾”地一下回来了。我张了张嘴,想否认,想说“没有”,但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因为我心里,确实或多或少,有过这样的念头。觉得她浪费天赋,觉得她辜负了老师和父母的期望,甚至……觉得她和我,不是一类人。
我的沉默,似乎就是最好的答案。
她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有点凉凉的。“我就知道。”
她转过头,看向窗外。窗外是学校的老围墙,墙外是几棵高大的杨树,树叶在晚风里沙沙作响。
“其实,我不是讨厌学习。”她忽然说,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我只是……觉得没意思。”
我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想看清她的表情:“那什么才有意思?”
她回过头,眼睛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格外亮,像蒙着一层水汽。“有意思的事情多了去了。比如,看着梧桐树上那个鸟窝,看着小鸟一点点长大,最后扑棱着翅膀飞走。比如,用一张废纸,折出能飞得很远很远的飞机。比如……”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点探究,“比如,看你这种好学生,被我气得跳脚,又拿我没办法的样子。”
我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原来她都知道?知道我的无奈,我的气急败坏,甚至……我那份隐藏在“班长职责”下的、笨拙的关心?
“我……”我一时语塞,脸上烧得更厉害了。
“陆言,”她打断我,语气忽然认真起来,“你知道吗?不是所有人都必须走同一条路的。有的人,就像你,天生就是走那条阳光大道的料,规规矩矩,一步一个脚印,就能走到很高的地方。可是有的人,比如我,”她指了指窗外,“可能就只想当一只麻雀,飞不高,也飞不远,但至少,翅膀是自己的,想往哪儿飞,就往哪儿飞。”
她的话,像是一块石头,投入我心里那片一直自以为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巨大的涟漪。我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论调。在我过去十几年的认知里,努力读书,考好高中,上好大学,找好工作,这是唯一正确的、不容置疑的道路。偏离这条轨道,就是错的,就是危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