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默地从人群的边缘走到我身边,一言不发地挡在了我和我妈的前面。
他比我小几分钟,是个龙凤胎弟弟。
他和我一样,从小在李富贵的打骂和两个“哥哥”的欺凌中长大,性格变得沉默寡言,甚至有些阴郁。
可我知道,他那双总是低垂着的眼睛里,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瘦弱的肩膀并不宽厚,却像一堵墙,隔开了李富贵一家人探过来的、贪婪又嫌恶的视线。
他抬起头,冷冷地瞪着李富贵,那眼神,像一匹被逼到绝境的孤狼。
神奇的是,我妈看到陈默,那剧烈的情绪竟然慢慢稳定了下来。
她不再尖叫,只是从我身后探出头,伸出干枯的手,似乎想去摸摸陈默的脸,嘴里发出“嗬嗬”的、类似安抚的声音。
这一幕,让陈振国的眼神彻底变了。
他身旁那位一直沉默的副官,快步上前,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首长,夫人哼的这个调子,好像是您当年写给她的那首……《星河》。”
《星河》?
陈振国的身体猛地一震,仿佛被电流击中。
他看向我妈的目光里,那最后一丝怀疑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排山倒海的悲恸。
然后,他的目光,第一次,真正地、不带任何偏见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不再是看一个无关紧要的背景板,而是带着审视,带着探究,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期待。
他终于不再沉默,厉声质问跪在地上的李富贵,那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她是什么时候疯的?这二十年,你对她,都做了什么?!”
那股从尸山血海里磨砺出来的气场全开,压得李富贵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我麻木的心,因为母亲下意识的保护而刺痛,又因为弟弟挺身而出的身影而感动。
此刻,听到陈振国这句问话,一丝微弱的困惑,第一次在我心中升起。
事情,好像和我预想的不太一样。
03
李富贵被陈振国那骇人的气场吓得魂飞魄散,浑身抖如筛糠。
他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嘴里的话更是颠三倒四。
“首、首长,我冤枉啊!我可没对她做啥!是她自己疯的!”
他眼珠子骨碌一转,一个恶毒而又看似合理的谎言脱口而出。
“就是……就是生大强和小帅那会儿,难产,大出血,血流了一地,吓着了!从那以后,身子就垮了,人也疯疯癫癫的了!”
为了增加可信度,他又指了指我和陈默,脸上挤出悲痛的表情。
“至于这两个赔钱货,是后面生的,更是把她的身子都给掏空了!我一个人拉扯四个孩子,还要照顾一个疯婆子,我容易吗我!”
他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含辛茹苦、有情有义的绝世好男人。
周围有些不明真相的村民,甚至露出了同情的目光。
我冷笑。
难产大出血?
我清楚地记得,李大强的亲妈,李富贵后来从外面领回来的那个女人张翠华,此刻就挤在人群里,正用一种看天降横财的眼神打量着陈振国。
而我妈,她只是一个被囚禁的、可怜的生育工具。
陈振国听完李富贵这番声泪俱下的“陈述”,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