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的喧嚣和笑声，像潮水般重新涌来，将我彻底淹没。
第二章 撕碎的梦想与垃圾桶旁的微光
回到家，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才让我稍微喘过气。
所谓的家，是位于老城区的一套不到六十平米的单位房，狭小，破旧。和林晚晴分居多年，我睡在阳台隔出的小间，那里还堆满了我视若珍宝的旧书和资料。
桌上，放着一个快递文件袋，是几天前收到的。我颤抖着手打开，里面是一份清华大学某个冷门但顶尖的理工科专业的硕士研究生招生简章，以及一张打印出来的网上报名表。
这是我偷偷准备的，最后一个梦。
年轻时，我曾是厂里公认的技术尖子，有过人的天赋和热情。可一场家庭变故，让我不得不放弃高考，顶替早逝的父亲进了工厂。这么多年，技术更新换代，工厂倒闭，我成了被时代抛弃的边角料。可心底那点对知识的渴望，对那个最高学府的向往，从未真正熄灭。
尤其是看到女儿一天天长大，对学习不屑一顾，却享受着最好的资源时，那种不甘就更加强烈。我想证明点什么，哪怕只是为了告诉自己，我顾卫国，不是她们想的那般不堪。
我拿着那张报名表，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上面每一个选项，都像是一道天堑。年龄：50。职业：无。最高学历：高中。科研成果：无。推荐人：无。
真是……痴人说梦。
“呵。”一声冷笑在身后响起。
林晚晴不知何时回来了，大概是生日宴结束，回来换衣服。她走到我身后，目光落在我手里的报名表上，像是看到了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话。
“顾卫国，你还没死心呢？”她一把抢过报名表，抖得哗哗响，“清华？研究生？你知不知道你多大岁数了？五十了！不是十五！你看看你这副德行，配吗？”
她的声音又尖又利，和女儿如出一辙。
“我真是受够你了！年轻时候不着调，老了老了还做这种白日梦！家里什么情况你不知道？湘湘马上要高考，大学学费、生活费哪一样不是钱？你不想着赶紧去找个保安、保洁的活儿干，倒有闲心搞这些没用的！你是想逼死我们娘俩吗？”
她越说越激动，抓起桌上那份清华招生简章，三两下就撕得粉碎，狠狠摔在我脸上。
纸片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落下，落在我花白的头发上，掉在我粗糙的手背上。
“我告诉你顾卫国，趁早死了这条心！安安分分找个活儿，别再给我和湘湘丢人现眼！”
她摔门而去，留下满室狼藉和浑身冰凉的我。
我缓缓蹲下身，一点一点，捡起那些破碎的纸片。上面“清华大学”四个字，被撕成了两半，像极了我此刻的人生。
眼泪毫无预兆地砸下来，落在那些碎纸上，洇开一片模糊的水渍。
我就这样蹲着，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窗外天色彻底黑透。
然后，我做出了一个决定。
我找出胶带，就着窗外路灯透进来的微弱光线，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开始像拼图一样，小心翼翼地把那份被撕碎的招生简章，一片一片，重新粘合起来。
每粘上一片，心就像被针扎一下。
粘完最后一片，我把它郑重地夹进一本厚厚的旧工具书里。然后，我拿起那张被揉皱又抚平的报名表，拿起那支女儿淘汰下来的、快要写不出水的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