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窗外路灯那点昏黄的光,我一笔一划,在报名表上,填下了自己的名字。
顾、卫、国。
字迹歪歪扭扭,却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
从那天起,我家楼下那个散发着馊味的垃圾桶旁,多了一个借光夜读的身影。
凌晨清扫的环卫工,晚归的醉汉,偶尔经过的邻居,都对我投来或好奇或怜悯的目光。我裹着破旧的军大衣,蜷在墙角,膝盖上摊开的是不知道从哪个废品站淘来的、散发着霉味的旧教材和专业书。
高等数学,线性代数,大学物理,专业英语……这些对年轻人来说都艰深晦涩的知识,对我这个丢了书本几十年的中年人,更是如同天书。
眼睛花了,就凑近些看;手冻僵了,就哈口热气搓一搓;困得不行,就用冷水狠狠抹把脸。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考上去。
不为证明给谁看,只为了把那口堵在胸口二十多年的闷气,痛痛快快地吐出来。
第三章 无声的战场
家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林晚晴和顾湘湘彻底把我当成了空气。她们在家时,欢声笑语属于她们母女的小世界,而我,是那个多余且碍眼的背景板。
我主动包揽了所有家务,洗衣做饭打扫卫生,试图用这种方式减少一点自己的“碍眼”程度,也为自己挤出更多学习时间。
她们吃完饭后,我迅速收拾碗筷,在冰冷的水流下快速洗完,然后立刻回到我的阳台“书房”,摊开书本。厨房的油烟机嗡嗡声,客厅电视里的综艺喧闹声,都成了我背诵单词、理解公式的白噪音。
时间,是我最奢侈的东西。我像一块被榨干的海绵,拼命挤压着生活的每一秒。做饭时,灶台边贴着英语单词便签;打扫时,耳机里听着专业课程的讲解录音;甚至上厕所的几分钟,手里也攥着抄满公式的小纸条。
记忆力大不如前,往往背了后面忘了前面。一道复杂的微积分题,可能要耗上我一整晚的时间,反复演算,直到凌晨。
有几次,我趴在堆满草稿纸的旧茶几上睡着了,是被冻醒的,或者是被林晚晴起夜时故意弄出的响声惊醒。她看着我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和眼下的乌青,只会丢下一句:“装模作样给谁看?”
我不辩解,默默收起草稿纸,用冷水洗把脸,继续。
身体也发出了警报。长期的睡眠不足和高度紧张,让我头疼、心悸。有一次,我甚至晕倒在了菜市场,好在被好心人扶起。我去社区医院,医生说是过度疲劳,叮嘱我一定要休息。我笑着答应,转头就把诊断书塞进了口袋。
不能停。距离考试,只剩下不到三个月了。
报名确认,现场审核……每一个环节,我都像一个潜入敌后的特务,小心翼翼,生怕被林晚晴母女发现。幸好,她们对我的一切早已失去兴趣,这反而给了我最大的便利。
冲刺阶段,我几乎每晚都去楼下垃圾桶旁“借光”。那里安静,没人打扰。只有偶尔路过的小野猫,会蹭蹭我的裤脚。
我知道邻居们在背后怎么议论我。
“老顾是不是受刺激,疯了?”
“啧啧,五十岁的人了,还想考大学,还是清华?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肯定是被他老婆女儿刺激的,可怜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