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陆琛!他看到了无人机的坠毁?还是他一直在关注着这边?
我的血液瞬间冻结了,心脏骤停。
“陆琛!回来!你疯了!不要命了!”
我的嘶吼声撕裂了沉闷的夜幕,带着哭腔,恐惧像冰水淹没了全身,“不就是……不就是你嫌贵的那个镜头吗?!我不要了!你上来!求你了!”
江水翻滚着,无情地吞噬了他的身影。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漫长如一个世纪,充满了无尽的恐慌和悔恨。工地上的人也发现了异常,几道强大的探照灯光柱扫向江面,人声嘈杂,救援的呼喊声隐约传来。
几分钟后,就在我几乎要瘫软在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而不自知的时候,一个身影艰难地、挣扎着爬上了岸。是陆琛,他浑身湿透,衣服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精瘦而此刻显得无比狼狈的轮廓,头发黏在额头上,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冻得发紫,手里却紧紧攥着什么东西。
他踉跄着走向我,无视自己滴着水的身体和手臂上被水下尖锐杂物划出的、正渗着血丝的伤痕,将那个东西举到我面前。
是一个小小的、密封良好的SD卡储存盒,上面还沾着浑浊的泥水。
他剧烈地喘息着,胸腔起伏,牙齿打着颤,声音断断续续,被江风吹得有些飘忽,却异常清晰地敲打在我的耳膜上:“里面…有你…有你上次去疗养院,采访我妈…那三个小时的影像……”
暴雨,就在这一刻,毫无征兆地,仿佛积蓄已久,倾泻而下,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在我们身上,脸上,生疼。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身上的泥污和血迹,也冲刷着我脸上的泪水、震惊和无法言喻的复杂情绪。
我愣在原地,像被一道无声的惊雷击中,灵魂都在颤抖。
我想起来了。那是两个月前,他母亲精神状态偶尔还有一丝清明,像风中残烛般摇曳的时候。我带着设备去看她,陪她聊天,听她絮絮叨叨地、颠三倒四地讲陆琛小时候的糗事,讲他沉默寡言却深爱她的父亲,讲他们家乡那些几乎失传的风俗和歌谣。
那三个小时,我只是作为一个儿媳,想留下一点关于婆婆的、真实的纪念,甚至没有刻意告诉过他,因为觉得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带着私人情感的探望,不值得一提。
可他知道了。而且,他记得。在如此危险、千钧一发的时刻,他跳进初春冰冷刺骨、暗流汹涌的江水里,不是为了挽回财产的损失,甚至不是担心我的失望,而是为了抢救这一点点……关于他母亲正在飞速消逝的、可能再也无法复现的记忆的载体。
雨水模糊了我的视线,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眼前的陆琛,浑身滴水,狼狈不堪,瑟瑟发抖,却像一座沉默的、承载着巨大情感的山峦,轰然矗立在我面前。而这场暴雨,这冰冷的温度,这湿透的衣衫,这劫后余生的恍惚与震撼……像一道强烈的闪电,劈开了时间厚重的帷幕,也劈开了我因怨怼而麻木的心。
五年前,我们初遇的那天,也是这样的暴雨,也是这样的狼狈,也是这样,在冰冷的雨水里,触摸到了彼此滚烫的灵魂。
五年前,我还是个刚入行不久,充满莽撞热情和自以为是的正义感的纪录片新人。那天也是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暴雨天,我为了一个关于城市边缘人生存状态的选题,在迷宫般的旧城区小巷里穿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