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的呼吸顿了半秒。
他小时候有个铁皮万花筒,是外婆用攒了半个月的废品钱买的,筒身印着褪色的孙悟空。有次他跟邻居家的小孩抢着玩,摔碎了最外面的玻璃片,外婆就蹲在旧物仓的小板凳上,用砂纸磨了块碎镜片补上,虽然看出去的图案歪歪扭扭,他却宝贝了很久。
“扔了吧,没用了。”林野的声音有点干。
阿昼却没听,小心翼翼地把玻璃片放进随身的布包里,像收藏什么稀世珍宝。“说不定能修好呢。”他说,眼睛里的光比屏幕里的虚拟火焰还亮。
林野关掉麦克风,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墨色的夜空。远处老城区的方向,有几盏灯像困在雾里的星子,他下意识地转了转椅子,避开了那个角度。
桌底的抽屉里,锁着一个旧相册,第三页夹着外婆旧物仓的唯一照片。那是个晴天,木质的仓门敞开着,门口堆着半人高的纸壳箱,外婆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拿着针线,阳光在她银白的头发上镀了层金边。照片的边角已经发卷,他却有三年没敢翻开过。
第二节
周六下午,周明轩抱着啤酒闯进林野的出租屋时,他正盯着屏幕里的阿昼发呆。
少年蹲在虚拟旧物仓的角落,面前摊开一块烧焦的布料,正用镊子一点点挑出里面的火星。“这是……毛衣?”阿昼喃喃自语,指尖在屏幕上划过,“针脚好乱,像是新手织的。”
“我的哥,你这进度条是焊死了?”周明轩把啤酒罐往茶几上一墩,凑过来看,“全服都在冲‘星际殖民篇’了,你还在这跟破毛衣较劲?”
林野把视线从屏幕上移开:“你怎么来了?”
“还不是看你快成山顶洞人了。”周明轩拉开椅子坐下,灌了口啤酒,“上回跟你说的项目,甲方那边催着要demo,你搞定没?”
“嗯,昨晚交了。”林野应着,手指却不自觉地点击鼠标,让阿昼拿起那根缠在毛衣上的竹制毛衣针。
“那就好。”周明轩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睛突然瞟到屏幕里的毛衣针,“哎,这玩意儿看着眼熟。”
林野的心猛地一跳。
“你外婆以前是不是总用这个?”周明轩咂咂嘴,“我记得高中去你家,老太太就在旧物仓里织毛衣,针掉地上滚到我脚边,我捡起来还被扎了一下,她老人家紧张得要命,非给我塞了块薄荷糖。”
薄荷糖。
这个词像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在林野的记忆里漾开一圈圈涟漪。外婆的旧物仓里总放着个铁皮糖盒,装着水果硬糖和薄荷糖,她说薄荷糖“败火”,每次他生闷气,就往他口袋里塞两颗。有次他跟同学吵架,气鼓鼓地跑回家,外婆追出来,口袋里的薄荷糖化了,黏糊糊地沾着钥匙,她一边骂自己糊涂,一边把干净的糖剥好塞进他嘴里……
“早忘了。”林野拿起桌上的水杯,抿了一口,水温早就凉透了。
周明轩没听出他语气里的僵硬,继续说:“你以前天天跟我炫你外婆给你修的铁皮青蛙,说那玩意儿是‘限量版’,现在怎么不带来公司了?”
林野握着水杯的手指紧了紧。他记得那只铁皮青蛙,绿色的漆掉了大半,发条也不太灵,跳起来歪歪扭扭的。有次他玩疯了,把青蛙摔进菜畦,泥点溅了一身,外婆一边用围裙擦他的脸,一边骂“皮猴”,转身却蹲在井边,用牙刷一点点刷干净青蛙身上的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