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越靠近目的地,他越觉得不对劲。
街上的行人,似乎都在看他。不是昨天那种好奇或同情,而是一种……辨认,继而是一种欲言又止的关切。有人对他指指点点,有人拿出手机对着他,但不像是在拍摄猎奇画面,更像是在确认什么。
他猛地抬起头。
然后,他像被施了定身法,僵在了雨水中。
就在他前方,那栋他准备前往的、林晚公司所在的写字楼外墙上,那块巨大的、平时播放着奢侈品广告和财经新闻的LED屏幕,上面不再是光鲜亮丽的模特或跳动的数字。
那是他的脸。
是昨天他在医院醒来时,那张苍白、绝望、带着疯狂前兆的脸。照片旁边,用醒目而柔和的字体,列着一条条项目:
【陈续的“最后愿望”清单(公众提交版)】
1. 在真正的舞台上唱一次歌(匿名网友提供:曾见你在KTV门口徘徊)
2. 吃一次妈妈做的红烧肉(根据你的零星网络痕迹推测)
3. 向北纬32度那颗最亮的星道别(来自一位天文爱好者)
4. 对那个曾经伤害最深的人,说一句“我原谅你了”(心理医生建议)
5. ……
清单很长,还在缓缓滚动。
陈续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他猛地转身,环顾四周。
不止那一块屏幕!
整条街,所有能够显示图像的屏幕——公交站台的广告牌、便利店门口的促销显示屏、甚至路边咖啡馆窗悬挂的小电视——全都在同步显示着这份“陈续的最后愿望清单”!他的脸,他的“遗愿”,像一场无声的海啸,淹没了这座城市的视觉中心。
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流进脖颈,冰冷刺骨,但他感觉不到。
行人们停下了脚步。他们撑着伞,或戴着兜帽,静静地站在雨里,看着他。没有人上前打扰,他们的眼神复杂,包含着悲伤、鼓励、还有某种……集体性的温柔。
一个穿着黄色雨衣、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挣脱了母亲的手,跑到他面前,仰起头,把手里一朵被雨水打湿的、有些蔫了的小向日葵,塞进他手里。
“大哥哥,”小女孩的声音清脆,“你不要难过。”
更多的人围了过来。他们举着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手写的、或者用软件生成的牌子:
“陈续,我们去完成愿望吧!”
“唱歌的舞台准备好了!”
“我妈妈的红烧肉全市第一!”
“让我们帮你!”
没有嘲笑,没有猎奇。只有一片沉默的、汹涌的善意。他被这善意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口袋里的那个小玩意儿,冰冷而沉重,像一个可笑的讽刺。
他精心策划的“毁灭”,在这样庞大的、温柔的围剿下,碎成了齑粉。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电量显示已经飘红。他麻木地掏出来,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本地号码。
他犹豫了一下,按下了接听。
电话那头,是一个略显紧张,但努力保持镇定的年轻男声:“喂?是……是陈续先生吗?我们看到了你的清单……我们是市立交响乐团的,我们……我们有一个音乐厅,今天上午刚好空着。如果你不介意……我们想邀请你,来唱一次歌。真正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