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宋鹤眠,重生了。
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到好兄弟孟云祈家门口,拦下了那个未来会要了我命的恶毒女配。
看着眼前这个怯生生抱着包袱的南绾,我把一处宅院的钥匙塞进她手里,语气冷淡:"你该自立门户。"
心里盘算得清楚:要么引导她向善,要么……就提前除掉这个祸患。
可后来,看着她被下人欺负不敢吭声,看着她在灯会上连盏花灯都不敢要,我忽然想起。
上辈子她那扭曲的恨意,或许正是被这世道一次次轻贱出来的。
当她为救李翩翩跳下冰河,当我亲眼看见她许愿的河灯上只写了‘愿哥哥平安喜乐’时,我彻底慌了神。
我决心逆转宿命,却在开口提亲前,得知她已欣然接受了姨母安排的好亲事。
胸口那阵剧痛仿佛还没散尽,喉头似乎还堵着腥甜的血气。
我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坐在孟家花厅的红木椅上,手边是一杯冒着热气的龙井,窗外梨花正盛,一如我十九岁那年的春天。
“鹤眠,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孟云祈关切地问道。
孟云祈。
我僵硬地转过头,看着眼前眉眼疏朗,正含笑将一盏茶推过来的好友。
是他,又不是他。
不是后来那个眼底再无光亮的孟云祈。
我站起,碰翻了茶杯,滚烫的茶水溅在手上,真实的痛感让我确信这不是梦。
我重生了。
上辈子替孟云祈挡下南绾疯狂刺来的那一刀,被刀剖开血肉的触感似乎还有感觉。
孟家后来的鸡飞狗跳,云祈的郁郁寡欢,那个满眼嫉妒,变得面目可憎的女人南绾......
“今天是什么日子了?”我声音沙哑。
“三月十五啊,你怎么......”
“南绾是不是今天要来?”我急促地打断他。
孟云祈惊讶地挑眉:“你怎么知道?我娘说是今日到,一个江南来的远亲,家道中落,来投奔我们家的。”
“不能让她进来......”我顾不上解释,跌跌撞撞冲出暖阁,穿过熟悉的回廊庭院,用尽平生最快的速度奔向孟府大门。
我必须阻止南绾进入孟家,切断一切悲剧的开端。
刚到门口,看见一个纤细的身影站在石阶下,手中拎着一个简单的行囊,一身素衣洗得发白,却掩不住清丽容颜。
十五岁的南绾,还没有日后那种凌厉的狠毒,眼中只有小心翼翼的忐忑。
“南姑娘?”我弯下腰,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南绾抬头,眼中脸上满是惊讶:“公子认得我?”
我喘着气,看着眼前尚带稚嫩的南绾,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我总不能说,我认识你是因为,你因爱生恨,嫉妒心爆棚,最后捅了我一刀吧。
南绾见我满脸是汗,气息不匀,犹豫了一下,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净的帕子,递了过来,声音细细的:“公子......擦擦汗吧。”
那帕子角落绣着一朵小小的玉兰,针脚细密。
我本能地想拒绝,上辈子的阴影让我对南绾的任何东西都心存警惕。
可话到嘴边,我忽然顿住了。
这样直接拒绝一个初来乍到,尚未显露恶意的少女,是否太过刻意,反而会引起逆反心理?
毕竟此时的她,看起来纯然无害。
我终是接过了那方还带着淡淡清香的帕子,在额上按了按,低声道:“.....多谢。”
“不客气。”南绾微微笑了笑,似乎松了口气,抱着包袱就想往府门里走,“公子若是无事,我先进去拜见姨母了......”
“等等!”我急忙侧身一步,再次拦住她,脑子飞快转动,斟酌着用词,“南姑娘,令尊家中的情况,我......略有耳闻。虽然一时困顿,但......但你年纪尚轻,未必一定要依附他人......”
南绾停下脚步,抬眼看我,那双清澈的杏眼里带着几分不解:“父亲生前让我进京投奔姨母,也是想请姨母看在亲戚情分上,日后......日后能帮我留意一门妥当的亲事。”
说着,脸上飞起两抹红晕,带着十五岁少女谈及婚嫁时特有的纯真。
正在这时,孟云祈也跟了出来,看到门口这情形,点了点头,对南绾温和道:“南姑娘一路辛苦了,母亲正在里面等候。”
南绾闻声看向孟云祈,目光在他清俊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我心头一紧,立刻挪动脚步,巧妙地挡住了南绾看向孟云祈的视线:“不必麻烦孟夫人了!南姑娘,我在城西有处空着的宅子,一应物件都是齐全的,清净又安全,你先去那里安顿下来再说!”
孟云祈诧异地看向我,失笑道:“鹤眠,你今日是怎么了?这般......热心肠?”
他这好友平日虽仗义,可对陌生女子如此大包大揽,还是头一遭。
“你别管!”我头也不回地堵了孟云祈一句,继续对南绾说道,语气几乎是半哄半劝,“南姑娘,你就听我的安排,先过去安顿好,舟车劳顿,总该先歇歇脚。”
南绾却微微蹙起秀气的眉,看了看气派的孟府大门,又看了看显得有些急躁的我,坚持道:
“公子好意心领了。只是......按照礼数,我应当先进去拜见一下姨母,方才不失礼数。”
语气柔婉,却带着一股执拗。
“礼数日后补上也不迟。”我寸步不让,“你先过去安顿好,梳洗一番,换身干净衣裳,改日我再陪你来正式拜见,岂不更妥当?”
孟云祈看着我反常的坚持,眉头微蹙,开口道:“鹤眠,南姑娘远道而来,母亲既已知道,让她先进府见一面也是应当的,你何必......”
“你闭嘴!”我猛地回头,瞪了孟云祈一眼,那眼神里的焦灼,让孟云祈一时怔住,未尽之语卡在了喉间。
南绾看着我那副如临大敌,甚至不惜对好友孟云祈疾言厉色的模样,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她竟轻轻笑了一下。
这一笑,如同初春,在她尚显稚嫩却已初具风致的脸上绽开,格外好看。
与记忆中那个阴郁扭曲的形象判若两人。
她点了点头,声音温顺:“好,那就......听公子安排。”
这出乎意料的顺从反而让我噎了一下,准备好的满腹说辞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定了定神,压下心头那点怪异感,侧身让开道路,语气急切:“我带你去。”
我几乎是半强迫地引着南绾,朝着与孟府相反的方向走去,甚至没再多看愣在原地的孟云祈一眼。
孟云祈望着我近乎失礼地带着那位初来乍到的表妹匆匆离去的背影,眉头紧锁,俊朗的脸上满是困惑。
他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回了府内。
我带着南绾穿过几条街巷,在一处小巧整洁的院落前停下。青砖灰瓦,黑漆木门,还算清静。
“就是这里了。”我推开院门,引她进去。院子里有棵老槐树,树下放着石桌石凳。语气平淡地介绍,“一应物什都是齐全的,你暂且住下。”
她跟在我身后,目光细细打量着这个小院。院子不大,但干净利落。
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轻声说:“这里……很好。谢谢宋公子。”
“不必客气。”我看着她还带着稚气的侧脸,想到她日后可能造成的祸患,又想到她此刻的孤苦,心情复杂。顿了顿:“你可需要丫鬟伺候?”
她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声音更轻了:“家中落败后……就已……已遣散了所有下人。”
她话语里的酸楚难以掩饰。
看着她这副模样,我心头那点因前世而生的冷硬似乎被细微地触动了一下。
移开目光,轻声说:“我知道了。我会给你安排几个手脚麻利,口风紧的仆役过来。”
她抬起头,清澈的杏眼里盛满了感激。
微微屈膝,行了一礼,声音带着哽咽:“公子……谢谢你。你的恩情,南绾……无以为报。”
看着她纯然感激的模样,我心中那个念头又清晰了些。
沉默片刻,刻意放缓了语气:“以后……不必如此生分,你可以叫我宋哥。”
她明显怔住了,眨了眨眼,怯生生地反问:“可……可以吗?”
似乎不敢相信我会允许她这样称呼。
“可以。”我肯定道,目光落在她带着忐忑的脸上。
然而在我心底,已经打定主意。
先看看能不能好好引导她,将她从那条偏执的路上拉回来。若是不能……若她终究还是要走向那条老路,那就只能除以后快了。
她再次屈膝,对我深深一礼,动作比之前更加郑重:“谢谢您……”
我微微颔首,算是受了这一礼,然后说:“我带你看一下这小院。”
引着她简单看了正房,东西厢房和后院的小厨房。陈设虽不华丽,但干净整洁。
她跟在身后,目光扫过每一处,轻声说:“这里比我想的,已经好很多很多了……”
我脚步微顿,侧头看她,语气里带着一丝探究:“哦?你心中想的……是什么?”
她毕竟才十五岁,从前又是养在深闺的姑娘家,被我一问,下意识就说了实话:
“想着……怕是真要寄人篱下,看人眼色过活了……毕竟我们家……”
看着她低垂的脑袋,我沉默一瞬,开口道:“你就安心在这儿住下,缺什么和下人说。等你安顿好了,你姨母那边……自然会为你留心,寻一门好人家。”
我这话说得平静,既是安抚,也是再次点明她该走的路。
由孟家安排婚事,与我、与云祈,都不要再有更多不必要的牵扯。
南绾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很快又低下头去,乖顺地应道:“嗯,我会的。”
“你先休息吧,我走了。下人会晚些时候过来。”我觉得此间事暂了,便准备离开。
南绾点了点头,站在原地,目送我转身走出院门。
直到身影消失在门外,她的眼神微微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
我步履很快,径直回到了孟府。
刚踏入花厅,云祈就迎了上来,脸上带着好奇:“安排好了?”
我点了点头,神色已恢复平静:“嗯,让她先在城西的院子住下了。”
云祈似乎还想再问些什么,这时下人匆匆进来通报:“少爷,李家姑娘来了。”
云祈闻言,脸上瞬间绽开一抹温柔的笑意。立刻说着:“鹤眠,你先坐,我去迎迎翩翩。”
说着便快步朝厅外走去。
不一会儿,他领着一位身着鹅黄衣裙的少女走了进来。
那少女眉目如画,气质温婉,正是李侍郎家的千金李翩翩,也是云祈心仪已久,两家早已默许的未婚妻。
我看着李翩翩巧笑嫣然地走进来,心头却是一沉。
我清晰地记得,上辈子,正是因为她,南绾心中的执念化作了最疯狂的嫉妒,几次三番设计陷害,最后那次更是险些让李翩翩香消玉殒。
“宋大哥,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李翩翩见我目光凝在她身上却半晌不语,不由得出声问道,声音清脆悦耳。
我回过神,压下心中情绪,扯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没什么。”
目光转向云祈,刻意用轻松的语气问:“说起来,你和翩翩的婚事,到底定在何时?可别让我这做兄弟的等太久。”
李翩翩闻言,脸颊顿时飞上红霞,羞涩地低下头去。
云祈笑着看了心爱之人一眼,答道:“两家已经重新商定了婚期,就在今年秋末。”
“那就好。”我点了点头,语气郑重了几分,看着眼前这对璧人,认真道:
“既然婚期已定,你二人便安心准备婚事。还有……日后尽量少去管那个南绾的事情。”
云祈闻言,脸上露出诧异之色:“怎么?鹤眠,你今日对她似乎格外……在意?”
一旁的李翩翩也抬起头,好奇地问:“南?南绾是谁?”
云祈便简单解释:“是母亲一位远房亲戚家的姑娘,家中落难,今日刚来京城投奔。方才鹤眠已经帮她安置在别处了。”
语气平淡,显然并未将此事太过放在心上。
我看着云祈那不以为意的神情,心中焦急,却又无法明说前世种种,只得加重语气:“反正你俩听我的,尽量少接触她。”
我望向云祈,拿出多年情分作保:“云祈,我俩这么多年兄弟,我难道还会害你不成?”
云祈见我说得如此郑重,虽仍有疑惑,但基于对好友的信任,还是点了点头:“好吧,既然你这般说……我听你的便是。”
虽觉得我今日对那位南表妹的态度过于古怪,但终究相信不会无的放矢。
一旁的李翩翩见气氛有些严肃,便巧笑着岔开话题:
“说起来,过几天京城就要举办乞巧灯会了,听说今年格外热闹,还有从南边来的匠人扎了新的灯样呢。”
云祈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温柔地看向她,接口道:“是啊,我早就听说了。到时候我带你去,听说河畔还会放莲花灯,你可以去求个心愿。”
“真的?那说定了!”李翩翩笑靥如花。
然而,站在一旁的我在听到灯会二字时,身体一僵。
上辈子……
混乱的人潮,璀璨却晃眼的灯火,李翩翩惊恐的尖叫,以及……
南绾隐在暗处,那双混杂着嫉妒与不甘,冷眼看着李翩翩落水的眼睛……
那一夜,是南绾第一次对李翩翩下狠手,也是她彻底走向偏执的转折点。
那场意外虽然最后李翩翩被救了上来,却落下了病根,更在云祈心中埋下了对南绾怀疑的种子。
而南绾,则利用孟夫人的怜惜和自身的柔弱,一次次洗脱嫌疑,变本加厉。
决不能让灯会的悲剧重演!
我攥紧了拳,必须想办法,要么阻止南绾前往灯会,要么……
必须寸步不离地盯紧她,绝不能再给她任何可乘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