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车子停在了一处公共海滩的停车场。夜已深，海滩上只有零星几个游客。
霍衍之下车，径直走向海边。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带着记忆的味道。
周谨默默跟在后面，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霍衍之在一处礁石前停下。就是在这里，二十年前的那个夜晚，许微说“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岸”。
如今潮水依旧，人已不在。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艘纸船，轻轻放进海里。海浪很快把它卷走，消失在黑暗中。
“她最喜欢在这里放纸船。”霍衍之突然开口，声音在海风中有些飘忽，“说这里的海浪最温柔，不会把船打翻。”
周谨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沉默。
“你知道吗，周谨，”他转过身，眼里有泪光闪烁，“那天在海上，她推我上救生艇的时候，对我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她说，‘好好活着’。”霍衍之的声音哽咽了，“可是没有她，我怎么好好活着？”
周谨的鼻子一酸。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些年来霍衍之像个工作机器一样拼命，为什么他从不给自己放假，为什么他的眼神总是那么空洞。
他在用工作麻痹自己，在用忙碌填补那个巨大的空洞。
“霍总，许小姐一定希望您快乐。”
霍衍之苦笑：“快乐？从我眼睁睁看着她被海浪卷走的那一刻起，我就不知道快乐是什么了。”
他在礁石上坐下，像二十年前那样。只不过那时身边有许微，现在只有冰冷的石头。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那天我坚持不让她上船，如果我没有执意亲自去救援，如果...”他的声音低下去，充满自责。
“那不是您的错，霍总。”
“是我的错。”霍衍之斩钉截铁，“如果我足够强大，就不需要她来救我。如果我能早点看清自己的心，就不会让她等那么久。”
海风越来越大，周谨担心地看着他：“霍总，要下雨了，我们回去吧？”
霍衍之摇摇头：“你先回车上，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周谨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离开，在远处默默守着。
霍衍之从口袋里掏出那本日记，就着远处路灯微弱的光，一页页翻看。
“2005年圣诞节。衍之寄来了礼物，是一条很贵的项链。但我最喜欢的，还是他随手折的那艘纸船。”
“2006年元旦。霍先生今天来学校看我了，给了我一张支票，让我离衍之远点。我把支票还给了他。我不是想要霍家的钱，我只是...放不下衍之。”
“2007年生日。衍之在信里说，等他继承家业，就没人能分开我们了。我真的能等到那一天吗？”
每一行字，都像一把刀，扎在霍衍之心上。他从来不知道，在他为了继承家业而努力的时候，许微承受了这么多压力。
最后一页，许微清秀的字迹写着：“霍衍之，我的船永远靠不了岸。”
他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不是她不想靠岸，而是现实不允许她靠岸。
雨开始下了，豆大的雨点打在海面上，也打在霍衍之身上。他浑然不觉，只是紧紧抱着那本日记。
周谨撑着伞跑过来：“霍总，雨太大了，回去吧？”
霍衍之抬起头，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周谨，我折了二十年的纸船，等了二十年，原来都是在自欺欺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