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惊梦长安
消毒水的味道还顽固地黏在鼻腔里,我猛地睁开眼,看到的却不是医院那片惨白的天花板。
入目的,是雕着繁复缠枝莲纹的木质房梁,在昏暗的光线下静默地蜿蜒。咿咿呀呀的胡琴声,混着一个拖长了调子的吆喝——“胡——饼!刚出炉的胡——饼!”——一股脑地钻进耳朵。
我挣扎着坐起身,身下铺着的粗布褥子摩擦着掌心,带来一种干涩的触感。盖在身上的被子,闻着有股阳光晒过的草木灰味,可底下又渗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
这不是我值夜班时趴着的折叠床,更不是我出租屋的那张单人床。
我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清晰的痛感让我瞬间清醒——这不是梦。
我,林薇,南方医科大学临床专业大三学生,前晚刚结束连续十二小时的急诊见习,累得在护士站倒头就睡。怎么一睁眼,就换了天地?
“姑娘醒了?”门口挂着的蓝布门帘被掀开,带进一缕在光线里飞舞的微尘。
一个梳着双丫髻、穿着浅绿襦裙的小姑娘端着个木盆走进来,见我坐着,脸上立刻绽开惊喜,“阿弥陀佛,可算醒了!你都昏过去大半天了,萧都尉还让人来问了好几次呢。”
萧都尉?我脑子嗡嗡的,嗓子干得发紧,声音嘶哑:“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儿?”
“这里是长安城外的永乐坊客栈呀。”小姑娘放下木盆,温热湿润的手掌就贴上了我的额头,动作自然又亲切,“你昨天傍晚在坊门口晕倒了,是萧都尉麾下的军爷把你救回来的。是不是中暑了?”
长安?永乐坊?萧都尉?
这几个字像重锤,一下下敲在我的耳膜上,震得我头晕眼花。
我掀开被子,踉跄着下床,扑到房间里那面模糊的铜镜前——镜子里映出个少女,梳着简单的发髻,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襦裙,眉眼依稀是我的模样,可脸颊却凹陷了些,皮肤也粗糙了不少,最刺眼的是那截手腕,细瘦得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掉。
这不是我的身体。
一股冰凉的寒意,从我的脊椎骨一路窜上头顶,四肢瞬间变得冰凉。我扶着冰凉的铜镜边框,指节用力到泛白。
穿越?这种只在小说里看到的情节,竟然真的发生在我身上?我脑子里乱成一团,过去十几年建立起来的唯物主义世界观,在此刻轰然崩塌。
我下意识地蜷起手指,这双手,虽然瘦弱,却依旧能清晰地回忆起静脉穿刺的角度、心肺复苏的按压深度——这是我这三年来,刻进骨子里的本事,也成了我在这完全陌生的时空里,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姑娘,喝口水润润吧。”小姑娘递过来一个粗瓷碗,碗壁有着粗糙的磨砂感,“萧都尉吩咐了,要是你醒了,便请去前院一见。”
温水滑过喉咙,稍稍抚平了那份焦灼。萧都尉,救了我的人,也是我现在唯一能接触到的、与这个世界产生联系的纽带。我必须去见他。
整理了一下身上皱巴巴的襦裙,我跟着小姑娘走出房间。
院子不大,两棵老槐树投下浓密的荫凉,树底下坐着几个穿着皮甲的士兵,正擦拭着腰间的佩刀,看到我出来,几道目光齐刷刷地扫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好奇,让我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误入了狼群的羊,浑身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