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传来了开门声,然后是沉稳的脚步声,一步步踏在木地板上,也踏在她的心尖上。
江砚回来了。
苏晚站起身,理了理身上那件月白色绣银兰旗袍的下摆,这是沈清澜最常穿的颜色和花样。她走到楼梯口,像过去五年里的每一天一样,准备迎接他。
江砚正脱下西装外套,随手递给迎上来的佣人。他今天心情似乎不错,眉宇间那股常有的、若有若无的郁气散了些,嘴角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上扬的弧度。苏晚知道那是因为什么。
“先生。”她轻声唤道,走下楼梯,接过佣人手里的西装外套。一股淡淡的、清冽的女士香水味窜入鼻腔,不是他惯用的雪松木香,而是某种带着异国风情的、更馥郁的栀子与晚香玉的混合气息。沈清澜的味道。
她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但脸上依旧维持着那个恰到好处的、温顺的笑容。
“嗯。”江砚应了一声,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掠过她绾得一丝不苟的发髻,她身上那件月白旗袍,最后落在她左脸颊那个努力维持的、弧度精确的酒窝上。他似乎满意了,径自走向餐厅。“晚上有个视频会议,简单吃点。”
晚餐是照例的安静。只有银质餐具轻微碰撞的声音。他吃得很快,心思显然不在食物上。苏晚小口小口地吃着,胃里像是塞了一团冰,又冷又硬,每一口食物咽下去都像在吞咽砂石。她强忍着不适,背脊挺得笔直,这是江砚要求的,沈清澜是跳芭蕾的,仪态极佳。
饭后,江砚去了书房。苏晚则走进了衣帽间,那里挂着他明天要穿的西装。她拿出熨斗,接通电源,温热的水汽氤氲开来。熨烫他的衣物,是她这五年来雷打不动的工作之一。沈清澜是不会做这些事的,沈清澜是云端的花,十指不沾阳春水。但江砚要求她做,并且要做到完美。他说,这是为了让她“更贴近”那种需要被精心呵护的感觉。
蒸汽滋滋地响着,熨斗滑过高级西装的挺括面料,带走每一丝褶皱。她做得很专注,仿佛这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只有额头上不断沁出的冷汗,和偶尔因为胃部骤然抽搐而停顿的手指,泄露了她的真实状态。
疼痛又开始加剧,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在胃里翻搅。她不得不停下,一只手死死按住胃部,另一只手撑在熨衣板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前的景物开始出现重影,眩晕感一阵阵袭来。
书房的门开了,江砚走出来,大概是去厨房倒水。经过衣帽间时,他看到了她苍白的脸色和满头的冷汗,脚步顿住。
“怎么了?”他的声音里没有多少关切,更多的是被打扰的不耐。
苏晚抬起头,透过模糊的视线看着他。灯光下,他的轮廓依然英俊得令人心折,只是那双眼,看着她的时候,永远像是隔着一层玻璃,冰冷,没有温度。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或许是关于疼痛,关于恐惧,关于那份被她藏起来的诊断书。
但最终,出口的却是一句盘旋在心底很久的话,揉着癌变晚期带来的、深入骨髓的虚弱和绝望,声音轻得像叹息:“江砚……我好像,真的忘了自己原本什么样了。”
江砚皱起了眉,看着她撑在熨衣板上那只微微颤抖的手,以及她脸上那抹不同于往日精准模仿的、真实的痛苦神色。他伸手,不是扶她,而是抽走了她另一只手里的熨斗,随手放在一旁,语气带着惯常的、不容置疑的冷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