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篡月

“纤阿郡主眼如新月,却心似蛇蝎。” 满朝文武皆知,她以美色为刃,弑父杀兄,踏着血骨登上王座。 新帝率兵围城那夜,她却在城楼轻笑:“陛下连看都不敢看我?” 他执剑的手颤得厉害——三年前那个雨夜,就是这双眼睛望着他:“替我杀了他们,我把命给你。” 如今她俯身在他耳边吐气如兰:“现在,轮到你了。”

朔风卷着雪沫,抽打在冰冷的玄武岩城垛上。

夜色浓得化不开,王城脚下,却亮如白昼。黑压压的甲士沉默肃立,手中的火把噼啪作响,跳跃的火光映着无数张沾染血污与尘土的年轻面孔,也映着他们手中出鞘的兵刃,寒光凛冽,汇聚成一片无声的死亡之海。

浪潮的最前方,一人玄甲重盔,勒马而立。他身姿挺拔如松,覆面的头盔下,只露出一双眼睛,沉静,幽深,倒映着城头那一点孤灯,以及灯下,一抹几乎要融于夜色,却又灼痛人眼的纤影。

玉纤阿就站在那儿。

未戴冠冕,未着繁复朝服,只一身素得近乎哀戚的月白深衣,宽大的袍袖在猎猎寒风中翻飞,像是随时会折翼的蝶。墨黑的长发未束,流泻而下,更衬得一张脸苍白得没有半分血色。可偏偏,那双眼睛——

眼型是极美的,天然含着一段缱绻弧度,眼尾微微上挑,是新月初生的模样。可那眸子里没有光,只有一片沉沉的,望不见底的幽暗。它们静静地俯瞰着城下万千兵戈,仿佛看的不是逼宫弑君的叛军,而是一场与己无关的霜雪。

冰冷的空气里,弥漫着硝烟与血的腥气。

“陛下。”

身旁跟着老迈的近侍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匍匐在地,不敢抬头。

玉纤阿恍若未闻。

她往前微微倾身,手扶在冰冷刺骨的垛口上,目光精准地锁住了万军阵前那个玄甲的身影。然后,她笑了。

那笑声极轻,却带着某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荡开在死寂的城头,也传入了下方每一个竖着耳朵的兵卒耳中。

“卫将军,”她唤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丝慵懒的,近乎挑衅的沙哑,“或者说……该称你一声,新帝陛下?”

城下甲士的呼吸似乎都滞了一瞬。

马上的身影,几不可察地绷紧。

玉纤阿恍若不见,继续慢悠悠地道,每一个字都像裹着蜜糖的冰棱:“你这般兴师动众,领着你的虎狼之师,踏破我宫门,如今,却连抬头看我一眼……都不敢么?”

话音落下,是更长久的死寂。

只有火把燃烧的哔剥声,和北风呼啸而过卷起的旌旗猎猎。

终于,那玄甲的身影动了。

他缓缓抬手,扣住了头盔的下缘。动作有些僵硬,带着金属摩擦的涩响。头盔被取下,随意扔给身旁的亲卫,露出一张年轻、英挺,却布满风霜与沉郁的脸。

卫胤。

曾经的王城侍卫统领,如今兵临城下的“逆臣”。

他的额发被汗水浸湿,紧贴在皮肤上,下颌线条绷得像拉满的弓弦。他抬起头,目光,终于无可回避地,撞上了城楼上的那双眼睛。

三年。

整整三年。

那双眼睛,似乎一点没变。依旧是新月般的轮廓,依旧清澈得能映出人心底最隐秘的污秽。可又什么都变了。曾经的怯怯依恋,温软哀求,早已被如今的死水微澜,深不见底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