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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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车站还有五百米,远远看见大客车屁股,蓝白车身,喷着“南城快运”。我张嘴想喊,司机已经关上门,一脚油门。我眼睁睁看车从面前滑过,车窗里人影晃动,我不知道哪一个是周遇,或者他根本不在车上。我追着车尾跑,石子硌得脚底生疼,尘土扑我一脸,像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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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没了,尾气散尽,站台空荡荡。我弯腰大口喘气,心脏在肋骨里撞,像要破胸而出。广播“滋啦”一声,女声温柔:“林羡同学,林羡同学,听到广播请到值班室,有人拾到您的物品。”我愣住,脚底血顺着趾缝流到地上,一个小红点,两个小红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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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班室大爷递给我一张车票,二等座,47.5 元,撕成两半,又被透明胶胡乱粘回。大爷说:“小伙子七点来的,坐最角落,一直看门口。车开前一分钟,他把票撕了,扔垃圾桶,然后把这个——”大爷又递给我一个信封,蓝信纸,皱得像个老人脸,“让我广播找失主,说‘她一定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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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过,信封背面一行字,被雨水晕开,仍看清:

“林羡,我走了,但没上车。我怕你来了找不到我。——周遇”

我手指发抖,把信掏出来,里面只有碎纸屑,蓝信纸、车票,全被撕成指甲大,像雪花。我抬头问大爷:“他人呢?”大爷朝外努嘴:“刚走,往镇外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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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冲出门,马路笔直,太阳升得老高,地面蒸腾出热浪,远处柏油像一锅煮开的黑水。我喊:“周遇——”声音被蝉鸣吃掉,连回音都不给。我蹲下来,把碎票一片片捡,捡到最后一片,透明胶反着光,像道疤。我忽然明白,我丢的不止是一班车,是把整个人生都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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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梨骑车赶来,停我面前,没说话,只递给我一瓶冰水。我贴脸上,水珠滚下来,混着汗,也混着泪。我小声说:“阿梨,我迟到了。”她摸摸我头:“没事,迟到总比不到好。可下一次——”她顿住,我抬头:“不会有下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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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宿舍,把碎车票一张张拼,拼成原样,中间裂缝像世界地图。我拿透明胶一条一条粘,粘完压枕头下,睡觉。梦里没有周遇,只有广播女声循环:“林羡同学,林羡同学……”我伸手想关掉,发现广播在我胸腔里,关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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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全班陆续离校。我把 DV 卡扣拆下来,塞进钱包最里层,和拼好的车票一起。行李箱“咔哒”锁上,我回头看空床,空桌,空空的自己。窗外太阳依旧毒辣,像什么都没发生。我拖着箱子下楼,回头望一眼站台方向,轻声说:

“周遇,我欠你一句回应,先欠着,利息我慢慢还。”

第三章 七年社畜,南城没有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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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后,我二十五,头发少了一半,工资涨了两千。

南城没有台风,只有回南天,墙滴水,我背也滴水——甲方爸爸让我把“青春疼痛”写成“甜宠爆点”,我说“加点台风”,他说“观众要爽,不要风”。我闭嘴,改稿,键盘敲得比当年宿舍铁门还响。

2

公司接了个怀旧短片,命题:回不去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