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没有惊讶,没有怨恨,没有激动,什么都没有。

沈薇薇微吸了口气,压下喉咙口的哽塞,走到桌案前。隔着一步的距离,她能更清楚地看到他,也能让他看清自己。她今天特意打扮过,妆容精致,衣着昂贵,力求每一个细节都彰显着“我过得很好”,好到足以碾压过去那个因为贫穷而显得格外狼狈的自己。

“老板,”她开口,声音尽量维持着平稳,甚至带上一点刻意的不经心,“当东西。”

程屹放下书,双手交叠放在案上,目光平静地扫过她的脸,然后落在她手上:“本店只当记忆,女士。”

他的声音也变了,低沉,舒缓,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再也听不出当年那个少年急切又赤诚的影子。

“我知道。”沈薇拉开手袋的扣袢,从里面取出那个方方正正的木盒子。很旧了,边角有些磨损,是当年他用地摊上买来的木片自己钉的。她打开盒盖,里面躺着一沓信,最上面一封,信封上是少年程屹飞扬又带着几分笨拙的字迹——“致薇薇”。

青春的印记,滚烫的,愚蠢的,如今看来一文不值。

她将木盒往前推了推,推到桌案中央。“这些,”她说,嘴角牵起一个完美的、社交式的弧度,“我当掉。”

程屹的视线落在那个木盒上,停留了足足有三秒。然后,他伸出手,拿起最上面那封信,动作很慢地抽出了里面的信纸。

信纸已经泛黄,脆硬。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是当年他熬夜写就的情书,幼稚的誓言,不着边际的梦想,还有对她每一个眼神、每一次笑容的反复描摹。

他就那么垂着眼,一页页,看得极其仔细。

店里静得可怕,只有他翻动纸张时发出的轻微沙沙声。沈薇站在那儿,维持着那个无懈可击的姿态,心里却仿佛有岩浆在翻滚。他看什么?缅怀吗?还是嘲笑?他是不是在想,看啊,这个虚荣的女人,当年把这些弃如敝履,如今又拿回来想换什么?

他终于看完了最后一页,将信纸仔细地按原折痕折好,塞回信封,放回木盒里。整个动作有条不紊。

然后,他抬起眼,再次看向她,那双黑沉沉的眸子里,依旧没有什么情绪。“想当多少?”

沈薇准备好的所有说辞,被他这公事公办的四个字一下子堵了回去。她怔了怔,随即一股无名火窜起,烧得她耳根发烫。他怎么能这么平静?

“老板看着给吧。”她扬起下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反正,都是些……没用的东西了。”

程屹没说话,只是从桌案下拿出一个类似账本的古旧册子,又取过一支小楷毛笔,蘸了墨,低头书写。沈薇看着他握笔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稳定有力。这双手,曾经笨拙地编过草戒指,曾经在寒冬里紧紧攥过她冰凉的手,如今,握着笔,也握着难以想象的财富和权力。

他写好了,撕下那一页,推到她面前。是一张当票,格式古旧,上面用漂亮的毛笔小楷写着品名“信函一匣”,当期“永”,当金栏却是空白的。

“金额,”他递过那支小楷毛笔,笔杆温润,“你自己填。”

沈薇彻底愣住了。自己填?什么意思?考验她?羞辱她?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施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