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写得不好。”他低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柜台边缘的木纹。

“很好。”林晚的声音很认真,“尤其是你说,每次整理旧书,都觉得像在替别人保管时光。我忽然觉得,我们好像很像。”她顿了顿,翻开《飞鸟集》,指着其中一句,“你看,‘你微微地笑着,不同我说什么话。而我觉得,为了这个,我已等待得很久了。’”

阳光恰好落在书页上,把那句诗照得格外清晰。陈默看着林晚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映着书架的影子,映着他的影子,还有一点亮晶晶的东西,像夏夜落在槐树叶上的星子。

从那天起,书店和画材店的关门时间渐渐同步了。傍晚时分,陈默会提前锁好书店的木门,走到街对面帮林晚收拾画具。画材店的地板上总散落着各种颜色的颜料,有时是钴蓝,有时是赭石,林晚会蹲在地上用刮刀一点点刮干净,陈默就蹲在她旁边,帮她捡那些滚落的画笔。

“你看这个。”一天晚上,林晚从画夹里抽出一张画,“这是南方的雨,跟我们这里的不一样。”

画上的雨是斜斜的,带着点慵懒的弧度,落在青瓦上,溅起的水花都是淡淡的粉紫色。陈默想起立秋那天的暴雨,是直挺挺砸下来的,带着股急吼吼的劲儿。

“我们这里的雨,性子急。”他说。

林晚笑了,用指尖点了点画纸角落:“我在旁边画了棵小槐树,想着等回来的时候,它能长得跟你门口的一样高。”

陈默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乎乎的。他忽然想起自己藏在抽屉里的那封信,里面写过一句话:“老槐树的叶子落了又长,我总觉得,它在等一个人,跟它一起数春天的新叶。”原来,她都懂。

冬天下第一场雪的时候,书店的窗玻璃上结了层薄冰。林晚带着个保温桶过来,掀开盖子,里面是热气腾腾的甜酒圆子,桂花的香气混着酒香漫开来。

“我妈寄来的桂花酱,想着煮圆子给你尝尝。”她把勺子递给陈默,自己捧着杯子,呵着白气看窗外的雪,“小时候总觉得,下雪天就该待在暖和的屋里,吃点甜的,看本书。”

陈默舀了个圆子放进嘴里,糯米的软糯混着桂花的甜,从舌尖一直暖到心里。他看着林晚的侧脸,睫毛上沾了点水汽,像落了层细雪。“明年,我们在老槐树下堆个雪人吧。”他说。

“好啊。”林晚转过头,眼睛亮晶晶的,“给它戴你的旧围巾,再拿我的画笔当手臂。”

那个冬天过得格外快。陈默开始在书店里摆上林晚的画,有南方的雨,有老街的黄昏,还有一幅画的是书店的深夜,灯还亮着,窗纸上映着个低头看书的身影。林晚说,这幅画叫《等待》。

年后,林晚的画材店来了个常客,是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说话温文尔雅,每次来都要买一堆最贵的颜料,临走时总不忘跟林晚聊几句画坛的新鲜事。街坊邻居开始有了些闲言碎语,说那男人是美术学院的教授,年轻有为,跟林晚站在一起,才像是一路人。

陈默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正在整理一批刚收来的线装书。线装书的纸页脆,得格外小心,他的手指被纸边划破了,血珠滴在泛黄的书页上,像朵突兀的小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