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不能就这么等死。”他的目光在狭小的房间里扫视，最后定格在墙角那个旧木箱上。
那是马建成的书箱。
“这些书，”向前快步走过去，打开箱盖，“应该能卖点钱。”
马建成猛地站起来：“不行！”
箱子里是他一辈子的收藏。有年轻时省下饭钱买的《红楼梦》《水浒传》，有和秀芬一起在旧书摊淘来的《普希金诗选》，还有厂里文学社时期朋友们互赠的作品集。每一本都代表着他生命中的一段时光。
“这些旧书能值几个钱？”马建成走过去，想把箱盖合上。
“能卖多少是多少！”向前挡开他的手，从箱子里抓起几本书，“总比等着被人打断腿强！”
“这是你刘伯伯送我的《战争与和平》，他去世前一周才...”
“人都要死了，还管什么书！”向前粗暴地打断他，把书扔进一个空的化肥袋里。
马建成看着那本厚重的书在袋子里扬起一阵灰尘，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紧了。
“向前，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想什么办法？啊？你想得出办法，妈当年就不会死！”向前吼出这句话，然后自己也愣住了。
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
马建成感觉像是被人当胸打了一拳，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桌子才站稳。
向前张了张嘴，似乎想道歉，但最终什么也没说。他转身继续装书，动作比刚才更粗暴，像是在发泄什么。
“这本不能卖。”马建成突然上前，从向前手里抢下一本绿色封皮的书。
是那本《红楼梦》。扉页上有秀芬清秀的字迹：“马建成同志，愿我们的生活，永远有诗，有月光。”那是他们结婚一周年时，秀芬用攒下的粮票换来的。
向前看着父亲死死护住那本书的样子，眼神复杂。有愤怒，有不解，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好，那本给你留着。”他转过头，继续往袋子里装其他书，“但这些今天必须卖掉。废品站老张说，旧书五分钱一斤。这一箱，怎么也能卖个十块八块的。”
马建成没再说话。他只是紧紧抱着那本《红楼梦》，站在窗前，看着楼下几个孩子在空地上跳皮筋。
一九八四年的夕阳照在他脸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他知道向前不是坏孩子。只是这个时代变得太快，快得让人不知所措。昨天还在宣传“劳动最光荣”，今天就已经是“一切向钱看”了。
“我晚上去找你王叔谈谈，”马建成轻声说，“看能不能宽限几天。”
向前没回头，只是背对着他，把装满书的袋子扎紧。
“没用的。王老五那个人，说一不二。”
袋子被提起来，书的重量让向前的身子歪向一边。他吃力地提着袋子往外走，在门口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沉默地离开了。
门被关上，屋子里只剩下马建成一个人。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红楼梦》，手指轻轻抚过扉页上秀芬的字迹。
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2 决堤
废品收购站的老张推了推老花镜，把袋子里的书倒在秤盘上。一本《安娜·卡列尼娜》从最上面滑落，书页散开，像一只垂死的蝴蝶。
“五十三斤。”老张拨了拨秤砣，抬头看向前，“两块六毛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