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的语气依旧是傻的,可那一瞬间,我的眼神清明如水。

我看到他握剑的手,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

够了。

我立刻收回那丝清明,继续用痴傻的语调说:“后来我又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座好大好大的宫殿,上面坐着一个穿龙跑的小孩。宫里有好多人,可没有一个人跟他说话,天上的月亮也不照他,他一个人,好可怜。”

“铛啷——”

长剑脱手,砸在名贵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高大的身躯猛地跪坐下来,双手痛苦地抱住了头。

那一刻,他不是君临天下的帝王,真的只是那个没人理睬的小孩。

我将那碗安神汤往前推了推,柔声道:“喝完就不怕了,小孩也能长大。”

那一夜,他没有赶我走,破天荒地让我留在了永宁殿的偏阁。

我坐在脚踏上,听着他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声,直到天色微曦。

他似乎睡得很沉,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褪去了所有戾气,竟有几分脆弱。

我悄悄起身,正准备退下,他却忽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的手很烫,力气大得惊人。

我浑身一僵,只听他含混不清地,梦呓般低语了一句:“别走……阿语。”

阿语。

我的小字。自我母亲去世后,再也无人唤过的小字。

他怎么会知道?

回到我那破旧的偏殿时,天光已经大亮。

我反手锁上门,背靠着门板,身子一点点滑落。

我终于卸下了所有表情,抬起手,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掌心,泪水却毫无征兆地,一颗一颗砸了下来。

我不是为了那声“阿语”而动情,更不是为了他片刻的脆弱而心软。

我是因为……我发现自己竟有一瞬间,真的想留下,想抚平他紧皱的眉头。

那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却像一把淬了毒的尖刀,狠狠扎进我心里。

我抬手,用尽全力,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火辣辣的疼意让我瞬间清醒。

我走到那面模糊的铜镜前,盯着镜中那个脸颊红肿、眼神冰冷的女人,一字一句地对自己说:“沈未语,看清楚,你是来复仇的,不是来爱他的。”

镜中的女人,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窗外雨停云散,晨钟未响,我刚回偏殿闭门落锁,门外便传来一阵比昨夜更急促的脚步声。

4 皇上梦里喊我名字,可醒来还是想杀我

来人踹门的力道极大,我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门板“哐”一声巨响,几乎要当场散架。

为首的是内廷尚宫局的赵尚宫,一张脸冷得像冰,身后跟着两个身强体壮的内侍。

她视线在我红肿的脸颊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迸出淬了毒的冰碴子:“沈才人,你好大的胆子。昨夜永宁殿值房记录有误,你擅自留宿龙榻三丈之内,此为大不敬。按宫规,当杖六十,贬为粗使宫婢,即刻发往浣衣局!”

杖六十?我这副身子骨,别说六十,二十杖下去就得去半条命。

浣衣局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我心头一凛,面上却瞬间切换成了极度的恐惧。

我尖叫一声,整个人像只受惊的兔子,猛地缩到墙角,双手死死抱住头,浑身筛糠般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