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品？
我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物证袋里李默言那洗得发白的钱包，那张五十元的夜班补贴单，还有他手机里那张未来得及发出的、装着包子和油条的早餐照片……那是一个活生生的、努力生活的、对父母怀着最朴素爱意的人！他省下五十元想为父母买一份清晨的温暖，而我，此刻正拿着八十万，试图买断他父母为儿子讨回最后一丝尊严和公道的权利！
一丝极其细微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慌乱和羞耻，像电流一样瞬间掠过我的四肢百骸，让我的指尖微微发麻。但我迅速将其压下，用更强大的意志力将其冰封。我是律师，我不能乱，我不能在这里倒下。
我缓缓地、一言不发地弯下腰，面无表情地，将散落一地的纸张一页一页地捡拾起来，动作慢条斯理，仿佛在整理一份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最重要的案卷。我轻轻掸去纸面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将它们重新叠放整齐，放回桌面。
然后，我重新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近乎残忍的"怜悯"，迎上李正毅那双承载了无尽悲痛、屈辱和愤怒，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眼睛。
"李先生，"我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法律，不讲情绪，只讲证据、事实和规则。情绪化的对抗，解决不了任何实际问题。这份文件，请您和王阿姨，冷静之后再仔细考虑。这……是目前情况下，对双方而言，最现实、也是最优的选择。"
我说出"最优"这两个字时，喉咙里不受控制地泛起一股浓烈的、铁锈般的腥味。我知道我在撒谎，赤裸裸地撒谎。这对李正毅夫妇而言，是锥心刺骨的二次伤害，是屈辱，这只是在冰冷残酷的法律现实面前，对我父亲沈国栋而言，"最优"的选择。
那一刻，我看着李正毅那双悲愤决绝、不肯屈从的眼睛，仿佛听到了自己内心深处，那曾经名为"正义"和"良知"的基石，发出了清晰而绝望的、碎裂的声音。
杨帆警示：当律师袍不再是正义的象征，而沦为遮羞布；当法律条文不再是准绳，而化作算计的工具，我们口中捍卫
的，早已与正义无关，只是包裹着私心的丑陋罢了。
03：冰冷的交易
我，杨帆，在良心的天平上称量人命
“八十万。”
这三个字，像三块被冰镇过的铁锭，被我平稳地、清晰地投掷在调解室，那张布满划痕的木桌上。它们落下时没有声音，却在，在场每个人的心里，都砸出了沉闷而回响不绝的巨响。空气仿佛瞬间被冻结了，连窗外偶尔掠过的车流声，都变得遥远而模糊，像是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噪音。
李正毅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晃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他身旁一直深陷在沉默与巨大悲痛中的妻子，终于抬起了头。她的眼睛红肿得几乎只剩下两条缝隙，里面是一片干涸的、看不到任何希望的荒漠，只有无边无际的茫然和空洞。
她的嘴唇剧烈地翕动了几下，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如同老旧风箱般的声音，却最终没能组成任何一个有意义的音节。她只是更紧地、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了丈夫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那粗糙的布料里，仿佛那是她在惊涛骇浪中，最后一块能够抓住的、微小的浮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