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惊,荒谬,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在亡兄葬礼上显得无比龌龊的悸动。
原来哥哥选择的,是这样一张脸。
那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这一刻,才真正沉底,激起的涟漪却层层扩散,无声地席卷了他所有的感官。
葬礼结束后的几日,江家老宅始终笼罩在一片低气压中。往日里还算鲜亮的家具似乎都蒙上了一层灰霾,连空气都凝滞着,呼吸间都是压抑。
江屿以照顾母亲、处理兄长身后事宜为由,暂时留在了老宅。他住在二楼东侧的房间,而林晚和母亲,住在西侧。
他发现自己开始不自觉地留意那个身影。
她总是很安静,像一道苍白的影子,在偌大的房子里无声地移动。大多数时候,她陪在精神恍惚的母亲身边,递水,喂药,动作轻缓。母亲睡着时,她便独自坐在偏厅的沙发上,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一看就是很久,眼神空茫,没有焦点。
偶尔,她会经过他身边,去厨房倒水,或者去书房拿什么东西。距离近时,他能更清晰地看到那张脸的细节。每一次,心脏都会产生一种微妙的、失控的错拍。
太像了。
尤其是侧脸的弧度,和微微抿起嘴唇的样子。
有一次,他下楼,正遇上她端着一杯牛奶从厨房出来。她看到他,脚步顿了一下,垂下眼睫,低声叫了句:“小屿。”声音沙哑,带着哭过的痕迹。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只“嗯”了一声作为回应。擦肩而过时,闻到她身上极淡的、属于洗衣液的清香,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像是止痛药膏的味道。
他站在楼梯口,听着她上楼的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心底那点阴暗的、他自己都不齿的念头,却在悄然滋长。
这张脸……这张如此相似的脸……是不是可以……稍微慰藉一下那蚀骨的相思?反正,她此刻也需要依靠,不是么?各取所需。
这个念头冒出来,带着毒汁的甜美,让他脊背窜过一阵战栗。
这天夜里,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敲打着玻璃窗。江屿处理完几封邮件,已是深夜。他有些口渴,起身下楼去厨房倒水。
经过二楼走廊尽头,那间主卧——以前是江辰和林晚的卧室时,他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
门没有关严,虚掩着,泄出一线昏黄的光。
他迟疑了一下,靠近些,透过门缝往里看。
林晚背对着门口,坐在床边的地毯上。她穿着一件柔软的白色睡裙,身形在灯光下显得愈发单薄脆弱。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件折叠整齐的、浅蓝色的男士衬衫。
江屿认得那件衬衫,是江辰常穿的牌子,他甚至还记得江辰穿着它时,意气风发的样子。
她低着头,脸颊轻轻蹭着那件衬衫的布料,肩膀微微耸动。没有哭声,只有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气声。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衬衫上,洇开深色的水渍。
她就那样抱着亡夫的遗物,像抱着最后一根浮木,在深不见底的悲伤海洋里独自漂浮。
江屿静静地站在门外阴影里,看着这一幕。胸腔里那股因“相似”而起的躁动,奇异地平复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他看到她抬起手,用手背狠狠抹去脸上的泪痕。